她最讨厌警察了!
她在心里嘀嘀咕咕骂完一圈后,拿起筷子要吃饭,这才发现碗里哪有饭,早被一大堆鸡鸭鱼肉大虾青菜给堆满了。
“是谁动作那么快?”她瞪着碗里壳已剥掉的两尾大红虾。
杜维正擦着手:“啊?”
她抬头瞪向他:“我就知道,你是妖怪啊,动作那么快。”
玉梨的母亲又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女儿碰到他就变得这么暴戾?
李叔轻撞她一下,强忍住笑说;“我们吃饭、吃饭。”
“你要多吃点,太瘦了。”杜维温柔地道。
玉梨皱起眉头,却也没办法,只得一口一口地扒起像小山般高的莱。
李叔看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玉梨回家,杜警官……”
“叫我阿维。”他笑咪咪地指着自己,又被玉梨白了一眼。
“狗腿维。”她低头咕哝。
大家有默契的当作没听见,继续谈笑着。
“总之,我太高兴了,所以我决定喝一杯。”李叔开怀的笑道。
“我帮你拿杯子。”玉梨的母亲含笑地起身。
“李伯父,让我陪你喝一杯吧!”杜维自告奋勇。
李叔惊喜万分:“真的吗?”
他的酒伴少得可怜,在公司里人人当他大老板,根本不敢找他一同喝酒,他又嗜品好酒,不想跟那群商场上的朋友拚酒,所以要找个品酒知己何其难。
“我今天带来的是法国丝绒蓝酒厂1960年份的红酒。那一年的葡萄听说长得特别好,所以酿出来的酒香醇而美味,就像丝一般滑顺好人口,而且又不会有宿醉的困扰。”
“太棒了,我还打算把我珍藏的那瓶1972年份的香槟打开呢,不过看样子,你那一瓶更有来头喔!”李叔肚子里的酒虫发作了。
玉梨的母亲拿来三只水晶杯,在李叔把红酒打开之后,红宝石般剔透的液体注入晶莹的水晶杯里,看起来分外引人垂涎。
玉梨吃惊地看着母亲:“妈,你也要喝啊?”
“是啊,我也要喝,今天我实在太开心、太满足了。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而且今天是个大日子,就像你叔叔说的,又是你回家又是阿维来,真的值得喝一杯庆祝。”
玉梨心底一震,一股深沉的愧意攀上她的心,紧紧地攫住心脏。
没想到妈妈和叔叔的愿望这么小,他们竟是这么容易满足。可是她这个女儿呢?她做了什么?
她今天不过和他们同桌吃顿饭,就可以带给他们这么大的欢愉喜悦。
她低下头,心底滋味万千复杂,但是随即抬起头来,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拿着空杯说:“我也要一杯。”
玉梨的母亲和李叔又惊又喜地望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杜维则是噙着温暖欣慰的笑意看着她。
她终于解开心里第一个结,慢慢跨出来了。
李叔眼眶湿润了,他吸吸鼻子,连忙替她倒了三分满:“来,大家都干一杯。”
“叔叔……谢谢你。”玉梨虽然说得有些不自在,但她依旧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不过你可以给我多一点,偷偷存起来自己喝是不对的喔!”
他实在太感动了,玉梨竟然跟他打趣开玩笑。
“是是是,不藏酒。”李叔吞下喉头的热硬块,大笑道:“来,大家干了,多喝一点,今天是个快乐、值得庆贺的日子!”
四只杯子在半空中互碰一下,干杯!
第六章
晚餐结束后,李叔和妻子坐在屋里喝茶,屋外玉梨披着羊毛外套,手捧香茗,坐在秋千上看着清冷皎洁的月光。
杜维倚在一旁笑看着她,手里也捧着一杯仍冒着热气的茶。
共同看着月色,可就不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不是同样的事了。
他听见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息?”他柔声问道。
玉梨神色复杂的瞅着他:“我应该不要理你才对,我讨厌警察。”
他回以微笑,“我下班了,现在是平凡老百姓。”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好吧!”
接下来依旧是沉默,杜维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
她微微一动,抬头对着月亮吁了一口气,“我在想,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得偿所愿的。”
“比如说?”
“我讨厌警察,我想躲开你,可是就没办法。”她没有看他,眸光落在远处,“我试着要远远地离开我妈和叔叔的生活,却又回到了这里。我这辈子似乎都在逃,可是逃了半天依旧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逃呢?”
玉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很害怕,很没有安全感,我想找一个绝对安静平静的地方,好好地躲在里面。”
这跟她平常的性格大相径庭,但她就是有这种想法,而且越来越强烈。
“你不信任你的母亲、叔叔,甚至于我吗?”
“你们都很好,很值得信赖,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她幽幽地道。
她像受惊的兔子,就算有安全的洞穴依旧害怕里面是否有大怪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出来。
杜维走到她身边的另一只椅坐下,修长的双腿轻轻地摇晃秋千,轻声地说:“我明白。”
闻言,玉梨讶然地别过头来:“你明白?我都不明白了,你怎么会明白?”
“可怜的小梨子,”他深情温柔地道:“你曾经遭遇过重大的打击和伤害,令你变得没有安全感,随时想逃……是不是?”
她打了个寒颤:“有吗?”
“你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每次提到相关的事情你的脸色就会变,难道你自己没察觉?”
她摇摇头,伸手抚着心房:“我不晓得,只是最近常常感到心悸,呼吸困难,这和身体没有关系,可是近来却越常出现,尤其是遇到你以后。”
“你想,跟我的身份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他疑惑地问。
“警察?”
他点点头。
她想了一下:“可能吧。”
她以前都没有这么深切地认知到,必须要逃避和厌恶警察。
她到底在怕什么?
“你母亲告诉我,你父亲也是位警察。”
她张大嘴巴,呆了:“是吗?”
杜维惊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玉梨咬着唇:“我似乎……应该要知道,我爸去世15年了,那时候我已经九岁了,可是我对他是警察的身份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摇摇脑袋,晃一晃、敲一敲,还是没有什么记忆掉出来。
“可是你母亲说,你以前常常喊着要当女警的,只是在你父亲因公殉职后就没再提起过。”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的神情。
她的小手轻轻颤动了一下,觉得四周好像有点变冷了。
“因公殉职?”有个大漩涡慢慢形成,她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她的脚趾渐渐变冰了,肌肉也越来越紧绷,更糟的是,她发觉全身开始变冷。
“是的,但是你似乎选择遗忘了。”杜维不得不硬下心肠敲开她的防备,否则她永远都没办法正视过去发生的事。
一定有一段记忆是她宁可选择遗忘也不愿记起来,可是那段记忆却紧紧地关住她某些本能,让她陷在惊惶与莫名的担忧中始终无法脱身。
他并不是心理学专家,但是他认识一位不断陷在误杀梦魇里的警察,他没有办法拔枪,一想起就会发抖害怕,甚至催眠自己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但这只是治标的方法,没有办法根绝,惟一的方法就是去正视面对它,渐渐地将它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