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紫苏在,场面不至于太过失控;不过老婆正值非常时期,说什么他也得把她带走。
于是他说:“你还是先回家,让紫苏补个眠、调整时差吧。”
“紫苏可以跟我回去,在我们家休息不就得了。”袁依依转向夏紫苏:“忠叔、忠婶也很久没看到你了,很想你,干脆你搬回老家住吧。”
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趁机把紫苏拐走,说什么也不能让紫苏跟袁逵倵单独住一起!
英国是英国,鞭长莫及嘛。在台湾可就不同了,自己一定要救紫苏脱离苦海!
这一想,突然觉得,虽然紫苏没能念完书,可是人回来她们身边,不是更好?
嘻嘻……
“她哪里都不去。”袁逵倵极不耐烦地打断她的梦幻。
“欸,你别以为紫苏真得伺候你哦!卖身为奴这种事早绝迹数百年了,她是自由人,有权利自主选择居住的地方!”袁依依激昂的说。
眼看战火又起,夏紫苏急忙开口灭火:“大姐,我还是跟逵倵哥一起住,我会常去看忠叔忠婶的。”
紫苏的回答不怎么令袁依依气馁,算是意料中事;但一见袁逵倵得意冷笑、奸邪的眼还嘲讽的睥睨,就让她恨得牙根痒了!
夏侯崇赶在亲亲老婆发火前──
“走吧,别跟逵倵斗了。”
她极不甘愿。“我──”
“你就好心让紫苏休息补眠去吧,难道真要紫苏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陪你一天?”
“好吧。”袁依依不甘心的瞪袁逵倵一眼,表示她可不是怕了他,哼!
夏侯崇怕她反悔,立刻牵起她的手走人。临去想到──回头问袁逵倵:“今天会到公司吗?”
“等等就去。”
“OK,待会儿公司见。”
他们走后不久,袁逵倵也打算出门了。上楼换了衣服,下楼来递给正在吃早餐的夏紫苏一条领带,她习惯的接过手、起身,踞着脚尖专注、熟练的系着领带。
袁逵倵近距离瞪着眼前碍眼的两圈淡紫。
“你想学笨熊猫?难看死了!”
她无辜的说:“忘了把枕头塞进行李箱了。”她不认床,只认枕。
“白痴,”他瞪着眼,命令道:“吃完早餐就滚回床上去,给我待到睡着为止,听到没?”
“嗯,听到了。”她调整一下领结的角度,满意收手。
“再给我看到这两圈黑轮,晚上你哪里也别想去了!”他转过手腕,让她别上袖口。
“好。”她柔声答应。
☆ ☆ ☆
“他实在嚣张得可恨!你没看到他那副样子!”
“老大,认识他这么多年,我想像得出来。”袁姗姗对着话筒叹气。夜猫族的她通常不过午是不会起床的;不到十点就被老大十万火急的电话叫起,害她睡眼惺忪、呵欠连连。
“紫苏怎么就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呢!”袁依依咬牙恨声道。
“她被奶奶彻底洗脑了……呵……呵……”
电话两头同时忆起固执、权威、古板的老人家。唉!两人皆是一声叹息。
今日她们三姐妹被众家亲友标上“特立独行”标签的生活,算是叛逆青春期与奶奶激烈对抗之下的延续吧。
谁能想像二十世纪的现代,还有拿着家法,逼迫花样年华的时髦少女学习缝纫、插花、茶道、烹饪的老人家?她们一不住在日本,二不是日本女人,谁能忍受这样的教育方式!
最令人看不过去的是老人家男尊女卑的洪荒观念。
袁家奶奶出身大稻埕望族,受过完整日本女学教育,高学毕业嫁入一方大地主袁家,恪遵传统八股思想相夫教子。不料命运乖舛,接连丧夫、丧子、丧媳,独留她一人撑起袁家,扶养四孙。
凭良心说,还真不得不佩服她老人家持家理财的能力。不但照顾到一家子衣食无缺,甚至在没做任何营生的情况下让袁家财富翻了数倍!数十年前就洞烛机先变卖部分土地转投资股票,搭上经济发展列车,使得袁家小辈无经济上的后顾之忧。
倘若她们身为男儿身,生在袁家当真是幸运之至。可惜呀可惜!只让袁逵倵那小子占尽便宜!
袁逵倵之于袁家奶奶,是唯一命根、唯一指望,命运的多次捉弄让老人家不得不信服,冥冥之中确实有股神秘力量操纵生命。
因此袁逵倵十岁那年,奶奶访遍全台命相大师,只为预知他一生祸福,以求消灾避厄;孰料推算结果都是什么孤辰寡宿占位、空有富贵却手足不亲、恐有一生孤独之虞……
这一算,吓骇了老人家,也让袁家三姐妹陷入悲惨命运中!
老人家不断训示三姐妹要爱护唯一的弟弟,强迫三姐妹随身携带弟弟。试问:哪个豆蔻少女──老大、老二、老三,各跟么弟相差八、六、四岁──忍受得了让一个十岁的小鬼当跟班?!更何况那小鬼根本从没把她们当一回事过,教人如何亲近这样目中无人的臭小弟?!
袁家姐妹某一次“批弟大会”中,出现过一个结论:对她们而言,袁逵倵的存在带给她们唯一的益处就是──紫苏的出现。
“老三,你还记不记得紫苏来的第一天?”
“呵,人海孤雏……”
电话一头,老大袁依依皱皱眉。
“什么除不除的!拽什么文绉绉的话嘛,记得就说记得,不记得就说不记得!”
“记得。她差点被你吓坏了。”另一头,袁姗姗拿她没办法,摇一摇头,落在咖啡杯上的眼冉冉浮上笑意……
她们不拖到晚餐时间是不会自动回营的。
差五分七点,三人像约好似的一齐出现在袁家大门前。一进门,偌大客厅里多了一道陌生人影!
喝!是个女孩,一个短发齐耳、身着碎花小洋装、白袜黑鞋,正襟危坐,像个泥雕娃娃的女孩;一双小鹿般的黑眸触及突然出现的三人,涩怯圆睁,旋及惊惶垂下。
“你是谁?”老大兴味盎然地瞪大眼、欺近身,嘻嘻笑脸凑到女孩面前。师院刚毕业,正要开始国小教师实习的她,看到国小阶段的孩子就忍不住想接近,藉机扮扮老师、耍耍威风。
陡然一张脸帖近自己,女孩害怕颤抖的拼命后倾──“我……我……”勉强发出单音,却只有她自己听懂在说什么。
“老大,你吓到人家了啦!”老二眯着美术系学生特有的敏锐眼神,打量女孩的外貌轮廓,嗯……不像是她们家那一大票亲朋好友出品的,沉吟问:“你从哪里来的?”
老三意兴阑珊,随口插了一句:“该不会是走失的吧?”
“走失?”老大一屁股坐下,热情地搂住女孩,连珠炮道:“你别怕,我一定想办法送你回家!来,你跟我说你家地址,电话多少?父母叫什么名字……”
“这种年纪的孩子不太可能走失。”老三轻松推翻自己刚才的推论。
“说的也是哩。”老大偏头想想,看她应该国小三、四年级了。“妹妹,你到底几岁?”
女孩仍不自然地倾斜僵直的身子,一颗头几乎低垂到胸前,露出一截天鹅般细细的颈子,沉默半天,终于呐呐回答:“十……十岁。”
“你怎会在我家?”发问的还是老大。
瘦弱纤细的膝盖上,女孩的手指无措的翻扭麻花,对她,这似乎是一个困难的问题。
“她叫夏紫苏,是我令天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以后就住在家里。”袁家奶奶替女孩回答。
孤儿院?性子冷漠、但遇上弱小动物就展露丰沛慈悲心肠的老二,心中立刻对她生出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