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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骥超的情况不能只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湛蓝的眸染上浓重的阴霾,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青髭如新芽逢雨似地乱窜萌发,僵直的身躯像尊石雕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边,静静地陪着床上那陷入熟睡状态的娟瘦佳人。

  “Archer。”君清晏一手扶在他肩上,发觉他自始至终都是紧紧绷住浑身每一根神经,即使脸上的神情如此木然,精神却处于极致的压迫中。

  应骥超没有理会她,或者该说他根本没有注意任何外界的人事物,在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床杨上的齐娸。



  君清晏没再唤他,缓缓走到病床的另一边,轻轻执起齐娸插着点滴的手。

  “你就是即将嫁到应家的齐小姐吗?我是Archer的大嫂,叫我清晏就好了。我真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同情你——嫁给Archer是值得恭喜,但嫁进应家就让人同情了,他们应家兄弟说感情没感情,要亲情没亲情,脾气一个比一个还要拗。”

  君清晏像在分享过来人的经验般,传授未来弟媳嫁入应家所会面临到的情况,神态看来就如同她正与齐娸坐在咖啡店喝咖啡兼聊八卦一般轻松。

  “应家男人都有大男人主义的倾向,这种生物在台湾都快要绝种了,至少和以前的年代比起来,要找老婆也没那么容易了,要不是我们的牺牲奉献,哪来倒楣女人要嫁给他们,你说对不对?”

  她此时的举动根本是自言自语,床上的齐娸失去知觉,像是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只有好浅好浅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存在。

  “你还比我好一点,至少你要嫁的是五兄弟里少数几个正常人,你看他,一直守在你身边,动也不肯动,所以你不可以贪睡下去,作完一场美梦之后就要醒过来……”



  呜咽声由病房门口传来,君清晏抬头,望见应家第三位少爷应御飞正堵在门口,身旁一个圆润可爱的女孩子哭得恁般凄惨。

  “齐姊……”

  君清晏仅是对应御飞微微颔首。

  “大嫂。”应御飞的声音有些生硬,这两字对他而言仍属陌生,对君清晏亦然。

  君清晏又垂下视线,落在苍白病床上同样苍白的睡颜,纤指触碰着齐娸的脸颊。

  “不要怕,你一定会幸福的,只要你醒来,Archer一定会让你很幸福的……”她半弯下腰,将额头抵在齐娸眉心,轻轻柔柔地道:“所以,请你不要夺去他给予幸福的权利。”

  应骥超的视线里始终只有齐娸存在,直到君清晏的额贴靠着她,那幅轻声细语说着悄悄话的景象才渐渐在他眼中停驻。

  “她会醒的,一定。”

  历经两天,应骥超终于开了口,破碎的沙哑嗓音沉重莫名,介于嘶吼过度及哭音浓重之间。

  “她的梦里一定全是满满的抱枕和席梦思,所以她才会舍不得离开梦境,她会醒的……”他钳紧齐娸的手腕,抵在自己唇边,每个字都是模糊且颤抖的,到后来,他只是不断喃喃低语,说着只有自己和齐娸才听得到的呢喃。

  君清晏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脆弱及崩溃。

  默默退出病房,君清晏才开始红了眼眶。她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觉得心里有个角落在微微抽疼着。

  “大嫂。”一包面纸递上。

  君清晏没抬头,只是抽了好几张面纸开始哭泣。

  “给、给我一根烟……”她擤擤鼻,抽面纸的速度和面纸广告中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一模一样。

  “大哥要是知道烟是我们给的,肯定会为应家带来另一场……兄弟阋墙的腥风血雨。”应御飞长腿一弯,也坐在她右手边。

  “你们心里烦的时候不都藉着抽烟来解闷吗?为什么我就不能抽?”

  “抽烟没办法解闷。”说话的是应家老五,“就像喝酒没办法除忧一样。”

  “大嫂,面纸借一张。”没待君清晏回答,应御飞自个儿动手抽了一张,堵住臂弯里的女人眼中不曾停歇的泪水。

  见状,君清晏哭得更放肆,让在场的应家兄弟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嵌在应御飞胸前的曾圆圆是齐娸的同事,见以前对她照顾有加的齐娸陷入昏迷,伤心难过在所难免,但君清晏只不过是头一回见到齐娸,甚至连她的全名都称呼不出来,她在跟圆圆拚什么眼泪呀?

  而且按照两人狂哭的情况来看,君清晏略胜曾圆圆一筹。

  长廊上回荡着凄凄切切的合奏哭调,几乎要哭疼了在场男士的脑袋。曾圆圆还好解决,让应御飞轻声安慰几句便渐渐缓了泪水,而君清晏却有越哭越烈之势。

  “好啦,既然大嫂这么坚持要抽烟,就给她啦。”应御飞再也受不了女人眼泪的攻击,宁愿到时被应滕德的怒火给扫到也胜过现在的魔音茶毒。

  应巳龙无奈,递上香烟。“你要吸气。”

  铛!打火机点燃。

  君清晏好不容易才咬稳了香烟,啜泣吸鼻的举动与应巳龙的吸气交代同时进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呛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呛到连眼泪都飙出来。

  “大嫂,你还好吧?!”应巳龙和应御飞同时关心道。

  不好,她一点都下好!

  鼻腔里烟雾弥漫,整个脑袋都灌满了烟臭味,她张大嘴呼吸新鲜空气,喘气喘得越急,眼泪也掉得越多。

  她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

  为应骥超哭、为齐娸哭、为此时无人能分摊她心底的刺痛而哭……

  怎么办?应家两兄弟以眼神询问彼此,五分钟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掏出手机,拨号——

  协 协 协

  应滕德一手操执着方向盘,一手半弯曲地挂在摇下的车窗边缘。台北的夜热闹而炫目,川流的车灯远胜过照明的路灯,将黑夜该有的幽阗全数驱离,连同夜幕间繁星的光芒也为之失色。天的星光惨淡无明,而地的“星光”却随着生活品质的提升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上下高架桥,踩在油门上的皮鞋明显加重了力道,呼呼狂啸的风将他的发吹得凌乱,连同前座同车的人也无法幸免。

  “老头子知道了吗?”

  车内的寂静在应滕德简单问句中打破。

  应承关似乎没想到应滕德有此一问——或者该说他压根没想到应滕德会主动与他交谈——很明显地怔了一下,才缓缓回道:“瞒住了。照他对Archer那媳妇喜爱的程度,他准会像只暴龙闹翻医院。”

  应家老头应汉升对齐娸的疼爱远胜过五兄弟,从齐娸进到应氏工作的头一天,应汉升就想拐她来当儿媳妇,若他知道齐娸和应骥超因车祸而入院,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车内只剩窗外嚣狂的风声,两兄弟似乎又陷入相对无语的状况中,像极了计程车司机与乘客间的安静——不,有些司机还会很热络地与乘客聊天哩。

  “我知道巳龙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让你急着想到医院去,但一个Archer出车祸已经够了,别把我也拖下水。”应承关觉得自己有权利争取乘客基本的生命安全权。

  他不想落得断肋骨或是植物人的下场,就算真的逃不过劫难,他也没兴趣和应家老大患难与共。

  应滕德嗤笑,“我比Archer幸运的是——半路不会冲出一辆别有心机的肇事车辆,即使真有这样一辆车虎视眈眈跟在我车后,在瞧见你之后也不会轻举妄动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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