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很快地拒绝,快到像有一道闪电直接劈中沈博文的心脏。
「我们走吧!」她转向沈博文。「我还有事,再见。」
他就这样呆呆地立在原地,望著那辆厢型车的尾巴,愈开愈远。
他怀疑,爱神的箭并非神准,在瞄准她的时候,射空了。
「你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车内,侯俊德问夏明眸。
「刚认识,还不熟。」她随口应著,眼睛却看著方向镜,看著那渐渐变小的人影。
沈博文今天穿著米白色的POLO衫,宽松的休闲裤,趿一双咖啡色手工凉鞋,像随手抓出的微乱发型,有别於平时工整的衬衫、西装裤,整个人在朝阳下显得神采飞扬,亮得让她不敢抬头看他。
她的心在看见他出现时有些异样的跳动,快得令她失措。
车子在巷口停了下来,前方没有红灯、没有来车。
夏明眸奇怪地看向侯俊德。「忘了什么东西吗?」
「忘了把你的魂带上来。」他笑。「下车吧,柜子我载回去就可以了。」
她慌乱地抚平丰仔裤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绉褶。「胡说什么,快开车啦!」
「真的?不後悔?上高速公路後可是下能回转的喔!」
「嗯——你是怎样,菜市场待久了,转性变欧巴桑啊!这么罗嗉……」她白他一眼。「司机,再不开车,我可要扣钱了。」
「呵——是,大小姐。」
她掩嘴一笑。目光不自觉地又移往方向镜,那个身影消失了。
「这么多年,除了我们育幼院一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你其他朋友,像同学、同事啦!刚才我真吓了一跳,以为你偷偷交男朋友了。」
「交男朋友干么偷偷,又不是结移抢银行,何况,我也没那么无聊,谈恋爱浪费时间、浪费钱。」
「你喔——」他捏捏她的脸颊。「才二十五岁,却像个五十二岁的老女人,我菜市场里认识的那些欧巴桑看起来都比你年轻。」
夏明眸不理会他的讪笑。
念书时,为了打工赚取学费及生活费,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育幼院,出了社会,工作稳定,现在,每个星期天她都固定回去,为院童做课业辅导。
她人生的目标已经全规划好了,四十岁前努力工作赚钱,然後,回去接管育幼院,帮助更多孤儿以及在缺乏健全条件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其他在计划之外的,她都不想费心去理会。但是……想起沈博文,她的心竟微微地扯痛。
羡慕他总是挂著爽朗的笑容,喜欢他浑身散发出暖暖阳光的味道,那不设防的模样,喜怒哀乐全直率地展现在脸上。
知道他是无害的,但是,她仍不愿他太过涉入她的生命。如同阳光伴随著阴影,他的明亮映出她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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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见到沈博文,已经过了四天。
夏明眸挺起腰,飞快地处理客户的开票作业,暗骂自己无聊,那么清楚地计算著日子。
他开始熟悉市场,当然会比较忙碌,就算他闲闲没事做,也没有必要非来找她不可。
是不是上次她过於冷淡,他生气了?
不自觉,思绪还是飘到他身上……
「嗨!明眸。」一个身影立在桌边,遮住电脑萤幕的光线。
她仰起脸,出现一个「张牙舞爪」的画面。「张先生?」
「不错嘛!还记得。张什么呀?名字呢?」
「张……张皓!」
「恭喜台北的夏小姐,答对喽!」张皓从身後拿出一颗金莎巧克力。「喏,这是奖励。」
「叫出名字就有巧克力,那我们高中三年,我喊了你不下上百次,拿来!」小君突然钻出来,手掌伸得直直的。
他往她手心一拍。「就是你整天叫个不停,把我的女人缘都叫没了,我还没索赔咧!」
夏明眸见他们斗嘴,连忙将巧克力递给小君,小君也老大不客气地剥了往嘴里送。
「喂——猪小妹,还真吃?」张皓一脸不可置信,连忙把她推到一边去,又笑嘻嘻地转向夏明眸。「没关系,我请你吃晚饭,奖励升级。」
「不……不用了。」夏明眸连忙拒绝。
「明眸,我帮你吃。」小君又蹭回来。「你这只猪哥,别痴心妄想了,有本贵妃陪你,你就要偷笑了。晚上老地方,等你来付钱。」
「啧啧,我猜当初杨贵妃就是因为太能吃,把士兵逃难的粮食全吃光了,才会引起众怒,惹来杀身之祸。」
「随你怎么说,本大小姐从不跟吃还有钱过下去。」小君不以为意地嘟起小嘴。「来这里干么,你又想飞到哪里把马子?」
「不告诉你,我跟我的明眸订票就好。」张皓的眼睛仍紧紧地追随著夏明眸。
「过来啦!」小君硬是将他拖离。「我会算你便宜点。」
「明眸——我再约你吃饭嘿!」被扯著手臂,张皓隔空喊著。
—阵喧闹後,张皓走了,终於安静下来。空气中却开始浮动著细碎压低的交谈声。
夏明眸松口气。
张皓那「亲昵」的言行,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他们也不过在他公司门前见过一次面,虽然觉得他挺有趣,但「过度活泼」的人一向令她难以招架。
「没想到有人平日装得那么清高,结果是惦惦呷三碗公饭,专抢人家中意的男人。」
平空突然响起一段话。
夏明眸微怔,猜出这话是冲著她来,目光一敛,随即面无表情继续工作。
心里无端冒出那张清新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好想念沈博文。
「这个立牌怎么还没换上新的?你们那个谁呀……要离开的时候顺便把它拿去扔掉。」旅行社门口出现王管的叫喊。
「立牌?!」埋首工作的夏明眸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到门口。「我来换。」
「你们看看呐——还是明眸勤快。明天放假,早点回去准备和男朋友的约会。」主管见到她,没再继续开骂,反而关心起她过於纤细的身材。「多吃点,别像这个立牌,薄薄一片,风吹了就走。」
「是,谢谢经理。」
女主管穿著合身的白色套装,踩著银白色高跟鞋,风姿绰约地走向电梯。
「就会逢迎巴结,做表面功夫。」
「嘘……小声点啦……」
当夏明眸抱著新的广告立牌走回去时,又听见同事的嘲讽。
回到座位,看看墙上的钟,将桌面收拾乾净,抽屉锁上,在钟响的第一时间,抱著要丢弃的人形立牌,打卡、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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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么把你给抱回家了……」
夏明眸擦拭著立牌上的灰尘,脸蛋还因为快速行走而显得红扑扑的。
在所有同事讶异的目光中,夏明眸挺直腰杆走出办公室,在这间公司两年,第一次这么「准时」下班。
从进电梯到一路大步走回家,她一直憋著一口气,不让自己被同事的话击败。
对她而言,那种明嘲暗讽的口吻并不陌生。
因为育幼院的教育,从小他们就懂得用更多的努力来克服环境的不足,功课好、听老师的话、认真打扫清洁区域,就连不愿作弊都会招来莫名其妙的闲言闲语。
一开始,她会因同学的恶言躲在厕所偷偷地哭泣,久了,她终於理出心得——她永远不可能让所有的人满意,为了擭得别人的认同而做出违背心意的事,往往更令她感到痛苦。
她宁愿学会坚强,甚至用更多的漠然来包装自己,也不想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
立牌中的空姐亲切和善的甜美笑容,让她联想到沈博文,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