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任何预设立场。」
「是这样吗?」她用眼尾扫了对方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玻璃窗。「如果,没有预设立场,就不会用这种方式和我见面……」仿佛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心灰意冷地垮下肩膀,不必对方提醒,她也清楚两人之间的世界有多么不同。这办公室里的任何一样摆设,大概都够院童几个星期的温饱。
「我会离开他的。」
「你愿意和他分手?」他有些惊讶。如果她有所企图,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说放弃,如果真的爱博文,那就更不可能,除非她已有打算……
「条件呢?」沈方远试探地问。
「条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後想想就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给我钱吧?」她嘴角勾著笑,心却在滴血。
「我知道你们育幼院目前遇到一些困难……我想,你很需要帮助。」沈方远语带保留,因为从她的表现,他看不出她对博文的感情究竟抱持著什么态度。
夏明眸敏感地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这算什么?落井下石吗?连育幼院出事都调查得—清二楚,知道她被逼得六神无主,正好拿来做谈判筹码?
他的确比张皓的母亲更高竿,也更有技巧,换个方式来印证她就是觊觎他们的家产。
「直接说拿钱打发就好了,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样的背景,对付我们这种梦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不必用这么文雅的词句。白话一点,会比较节省您宝贵的时间。」她将视线调回对方脸上,火气冒了上来,作践自己地说。
她知道接下来的戏码,但是,她已经没了之前的骨气,因为她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信心能再筹到更多的钱。
眼前的中年男子和张皓母亲的脸渐渐重叠,对於他们这种有钱人而言,钱,真的是万能的吧!只要抓对时机,用对方法,没有人能够抗拒。
「你需要多少?」沈方远的脸冷了下来,她已经将目的说得够清楚了。
她很想甩头就走,为自己留下一点尊严,但是,想到再过几个星期,院里二十个孩子就要失去自己的家,也许必须被分配到不同的育幼院,未来如何,没有人知道。
尊严,终究换不来一顿温饱,疲累的身心,磨去了她的傲骨。
夏明眸低头敛了敛眼眸,等待眼眶的酸楚过去才抬起来。「一百五十万。」
「这样够吗?」他嘴角带著轻蔑,是这个小女孩不清楚沈家的财力,还是她以为百万就是个大数目了?
对方的眼神像是拿一把凌厉的刀住她身上划,她咬著下唇,硬挤出两个字:「够了。」
「铭隆。」一扬手,一本支票簿呈上来。快速写了几个字,撕下,放在桌面推到她眼前。
「送客。」沈方远闭上眼,让身体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博文究竟还是太单纯了,他们这样的家世,看来似乎拥有很好的条件,但在爱情上反而变得真心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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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眸盯著浴室镜子里红肿的双眼、因为疲累而瞬失光泽的发丝,削瘦的脸颊,像一具失去灵魂却仍游荡在人间的空躯。
她不应该哭的。当发现自己像只蝼蚁任人放在指尖上玩耍;当发现这个世界除了钱是现实的,其他的坚持都太过梦幻,她应该庆幸自己还没垮,甚至会变得更无谓、更坚强。
眼泪,是哀悼自己曾经付出的真心吧!
结束了,这一切的混乱、她的爱情、她自恃尊贵乾净的心灵……都将一并消失。
只要大家都平安,就足够了。
打电话到公司请了一天假,来到刘名富家中。
「我们凑足钱了,找你的代书来,跟我到银行办理贷款还有买卖过户。」她平静地面对眼前这个獱琐的小人,告诉自己,今天过後,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回到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所有的事,只是一场恶梦,醒了,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你真的……有钱了?」刘名富瞪大眼睛支吾地说。
「你要的不就是钱吗?该不会卖房子还要挑人吧!」她眯著眼看他,暗暗咬了咬牙。
「可是我……房子……早就卖掉了。」他舔舔乾唇,脸上带著一丝恐惧。
「你、你说什么?!」夏明眸冲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
「我告诉……对方……你们很快就、就搬走了,我以为你不可能筹到这些钱……」他举起手挡住自己的脸。
「你骗我——」夏明眸一股气窜上脑门,抡起拳头住他下颚一挥。「你这个王八蛋——」
一拳不足以发泄胸中的怒火,她随手拿起玄关的花瓶往他身上砸。「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力才凑到这些钱,你、你竟然敢擅自把房子卖了!你要他们住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夏明眸的拳头不断落在他身上,像发了狂一样,但是,连日来的奔波早就透支她的体力,她的拳头渐渐失去力道,最後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明明……你别这样……」刘名富也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见夏明眸哭得声嘶力竭,知道自己真的太过分。但是,他的赌债再不还,可能连四肢都保不住。
「不要叫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畜生——」随手拿起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扔,没丢中目标却反倒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你怎么可以这样……」将脸埋进双手中,涌出的血珠沾上了原本清秀乾净的脸庞。
夏明眸哭到眼泪乾了,声音哑了,手上的伤口凝成暗红色的血渍,她失魂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得快点去找房子,仅剩的意志力支撑著她身体。不敢回育幼院,稍早才说了一个让大家欣喜的好消息,她怎么能残忍地再去打破这最後一丝希望。
回头瞪向一旁呈呆滞状的刘名富。「不要告诉温妈妈,我会在期限内找到房子,如果,你敢再去骚扰他们,我就跟你拚命!」
看著她跌跌撞撞的步伐,刘名富搓著手想去扶又怕被扁,脑中也开始担心他们一大群人该何去何从。
第八章
离搬家的期限又近了两天,夏明眸拖著酸痛的脚跟一步、一步往回家的方向移动。
那些房子的租金,不是育幼院有能力负担的,要不就地处偏远,交通、就学根本就不方便。
但是,再不决定,这些孩子就得被分送到各个育幼院,她怕温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
「老婆——我回来了!」
听见朝思暮想的声音,夏明眸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
沈博文站在夏明眸住处大门前,漾著阳光般的笑容,用力挥手。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见她静止下动,他定向前接过她肩上的皮包,用力一抱,在她发问深深地吸一口气。「想死你了。」
她呆愣地垂著手,脑筋一片空白。那张以为不会再见到的笑脸如梦似幻地出现在眼前。
忘了该对他的隐瞒生气、忘了他们身分的云泥之别,她贪心地想从他身上多吸取一点勇气、一点力量。她太疲累了,几次都以为自己睡下就不会再醒来。
「你……没有回家吗?」在他怀里,她闷闷地问。
「还没呢!一出机场就迫下及待想见到你,我妈妈还笑说我是标准的见色忘友,有异性没人性。」
原来……他父亲还来不及阻止他。
「你怎么瘦这么多啊?」捏捏她的手臂,皱起眉来。「你一定还没吃饭,走!我们去夜市找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