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够不择手段,够无所不用其极了!”扬之突然感觉悲哀,他很沉痛的问:“我们这些晚辈真的只是你们手中的一著棋子吗?只能任你们摆布,任你们搬弄吗?还是我们的爱情在你们眼中真的是一文不值?”
“不是一文不值,而是不堪现实一击。”裴怀石若有所思的答。
“而你们这些长辈正代表著那些无谓的‘现实’,是不是?如果,你们能多一点悲悯之心,各自退一步来放了我,并成全我与美奈子的爱情,我想……”
“不可能的,”裴怀石再次匆促的打断扬之的话,他一脸厌烦的强调:“别再怀抱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和论调,毕竟,你已和烟如结婚了,生米既已煮成熟饭,我们必须让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不可能的,”换扬之出声截断裴怀石的话。看来,裴烟如真的是对这个阴谋毫不知情的,不然她绝不会傻得和他另订了一个只当‘名义夫妻’的约定,而这反倒救了他,也让他有了反将裴怀石一军的快感。更好的是,他决定追随快感,让所有问题一次凸显,顺便看看能不能一并解决。“这个话题永远不可能就此打住,因为我和美奈子的恋爱是很真实的,真实的犹如我和烟如根本只是‘挂名夫妻’,我们并不曾把生米煮成熟饭,而这是我和烟如的约定!”
“你和烟如有什么约定?”裴怀石终于不再气定神闲了,他拢起两道微白的眉肩,很严厉的问。
看这个老人由平静转为紧绷,扬之不能否认有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意,他扭曲著嘴角一吐为快:“在回台湾之初,我就老实告诉烟如我在日本有一个要好的女朋友,于是在公证结婚前,我们便协议让这个婚姻维持最多一年,原因当然是为了你那不曾存在的‘绝症’,而烟如也答应过,不论这期间发生任何事,都可以随时终止婚姻,在终止婚姻的同时,我夏扬之便也同时算是偿清了你付予我的这么多年的恩惠,无可否认,这对我而言算是个满划算的合约!”
扬之最后一句话真是语不气人死不休,老人家这下真被激怒了,他推开椅子豁地站起,怒不可遏的喝道:“荒唐,太荒唐!谁允许你私下和烟如谈这种事,你可知道,她会很伤心,她一向有颗脆弱易感的心!”
“人类世界荒唐的事太多了,而有颗脆弱易感的心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扬之苦笑,“我不是上帝,无法一一去眷顾。”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必须开门见山的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走接下来的一步?”裴怀石瞪大眼,毫无迂回的问。
在老人家责备的眼光下,扬之也毫不畏缩的和他对峙并答道:“大约再一个月后,妇产部门便可筹备完成了,届时,我会整装回日本,至于母亲的去留,则由她自己做决定!”
“你就这么翻脸无情?”裴怀石走出书桌边,来到扬之身旁,边踱步边冷冽的打量他,“我想,你很聪明的利用了烟如的心软。但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之所以择定你成为烟如的终身依托,纯粹因为我看重你对事物的责任感与才情,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或许是大错特错了!也许让你这种人模人样的男人娶烟如那种又哑又聋的女孩是委屈了你,可是你不能否认这九年来是因为我的造就,你才有可能如此人模人样,因此你不要怪我用人情道义的大帽子扣你!至于你和烟如那个什么‘名义夫妻’,为期一年的鬼约定,对我而言它是不成立的!”裴怀石一脸正色的又说:“当年,我们签订婚契时我就把一切目的说得够清楚了,我要你做我终身的女婿,后半辈子代替我照顾烟如,而不是让你做我半天或半年的女婿,然后伤烟如半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母亲总必须特意强调我对烟如的重要性或她对我的爱呢?”扬之的神情焦躁且苦恼,他爬爬头发,无限困扰的说。“当我们在讨论这个为时一年的契约时,她并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难过或坚持‘爱’我啊!”
“也许,你们相处的时间真是太少了!”老人家感慨的苦笑。“你知道人类表达感情的方法很多,但你大概无从想像一个女孩子每当夕阳西斜时,就抱著一本书呆坐在夕阳下翻阅,翻的永远也只有那一页,那一页特殊的地方是因为里头夹著某个她可以憧憬、可以爱恋、可以作梦的对象的照片,而她凝望的、怀想的、眼睛须臾不能离的,永远只有照片中人!而那张照片中人就是你,她看了八、九年,犹不厌倦!可是讽刺的是,她爱恋的你才一回到她跟前,就宣布了你爱上另一个女孩,就宣布了她爱情的覆亡,而当她用不痛不伤的表现来消化你那石破天惊的消息时,你却又指责她根本不难过、不伤心,我真不知道你还想要求她怎么样?她并不是那种热情洋溢,时时把爱挂在嘴边上的女孩,就算她想这么做,她也做不到!她的聋哑,正是她最吃亏的地方,也正是我九年前选择你做烟如未来丈夫的原因。”
裴怀石表情凄凉的望著扬之,的确,烟如的听障是他老人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与伤痛,而他能做的,也只是‘补偿’一途,问题是,他真的开始感觉选择扬之是一种错误,也许当初贸然帮烟如择定对象就是一种错误,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无私到甘愿守著一个又聋又哑的女孩过一辈子,再加上现代的工商社会形态和以前的农业社会形态完全不同,人们朴实、守信守分的信念早已被遗弃殆尽了!
不过明白人类的自私归明白,就他一个站在父亲立场的人来说,他还是必须竭力挽救女儿濒临颓败的婚姻,不论使出的是方法有多消极或多卑鄙,他都必须尽力!
可恨的是,他刚刚引用的那一堆形容烟如的话对扬之而言似乎仍是不痛不痒,扬之只是紧皱著眉头,一脸不耐与勉强的聆听受教。裴怀石摇头嘲弄的低语:“现代年轻人大概不懂‘感动’二字为何物了?而现在的你大概也听不进我对你说的那许多话,但至少,请你在为伊藤家女儿和你自己的爱情著想的同时,也为我那可怜的女儿想一想吧!”
裴怀石的哀兵姿态,的确令扬之心中起了某种反省,至少裴家对他的恩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也不是三年两年就报答得了,可是为了实践他自己和美奈子的美梦,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情,只是‘暂时’放下。
他安抚自己的良心,之后表情忧伤,语气却坚决的说:“在爱情国度里,需要用上‘可怜’和‘同情’这些字眼时,那就称不上是真正的‘爱情’,就现实一点的层面来说,裴烟如对我的感情是单恋,而伊藤和我的感情是相爱,这两者有如天壤之别,因此,请原谅我不得不自私的选择和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扬之那没有丝毫商榷余地,执意自私的想法再次使裴怀石怒火攻心,他寒声使出撒手间:“说到你和伊藤家小女儿的未来,我和你的伊藤伯伯是早说好了,除非你们断了对彼此的痴念,否则只要我一通电话,他随时可以把你的心爱人送到北极或南极去,说不客气一点,你和伊藤的小女儿今生今世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我劝你还是早早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