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瞥了一眼她已发过光的脸庞之后,他坚决的、单刀直入的写上:“你讲的是事实,我们彼此之间并无太多印象或了解,原因是这几年来我已对另一个女孩子发展出更多的印象和了解,基本上我是个无法一心二用的人,因此--”
拉了条破折号在纸上,他瞥了一眼她困惑的眼神,安静的等待她明了他的话意。
数秒后,她才像若有所解的苍白著脸遽然后退一步,她咬咬唇,迅速恢复平静的又踏回一步,写著:“你是指--另一个女孩?”
扬之点头,庆幸她只是表情稍稍有变,并没有像阵烟般消逸无踪。
“在日本?”烟如又问。
扬之再次点头。
仿佛止住了呼吸与心跳,这一刻烟如的脑海是一片空洞,半晌后她回过神来,冷静的写道:“这是你学业完成后,停留在日本没有回来的原因。”
“大部分是的!”扬之承认。
“那么……你想怎么办?”她的纸上问题十分直截了当。
怎么办?扬之抬头凝视她过分沉静的表情,他希望自己也能如她一般的直接,纸上的交谈虽比较有思考空间,但相对的,思考过程却令人尴尬,而他现在知道母亲要求他不伤人,不咄咄逼人是多么困难的难题了!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该怎么办’?”扬之沉重的写。
他困扰,心虚的脸孔令烟如的心泛起莫名的疼痛,只是她一时也弄不清楚她是为自己的无奈痛还是为他的无奈痛,沉思半晌,她问:“你很爱她吗?”
这个问题更直截了当了,扬之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点头回答。
“那么,你对我的感觉呢?”她深刻的凝视他。
“一如没有太多印象般,我对你并无太多感觉!”他想了一下,坦诚的写。
烟如神情平和的接受他的话,是的,她能要求一个没见过多少次面的男人对自己有什么印象?有什么感觉?她苦笑的接著写:“我懂了,你这次回来,除了探望我父亲之外,另一个目的是争取你和另一个女孩子相爱的机会。”
“是的。”扬之心情紊乱的答,他不太能解读她平静容颜之后的情绪,一如他对听障者的世界并无太多了解般。
“我很愿意给你机会,”她沉默许久后,令人惊异的振笔疾书。“因为,爱是人类心灵中最强而有力、最美的力量,因为--”她顿了一下,又写:“因为我一向欣羡有能力彼此相爱的人。”
写到后来,扬之注意到她的手在微抖,但他满心满意被她的第一句话吸引,这是否意味著他和美奈子的感情已有一线曙光?他兴奋的写:“你是说你愿意成全我和美奈子?”
“美奈子是你爱的那个女孩?”
“是。”扬之犹豫的写著,并懊恼自己无意间漏了口风。
“能不能告诉我,她长得怎样?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能吸引你的女孩子应该是很出众又值得人爱!”烟如酸楚的想著自己,就绝对没有吸引夏扬之的条件。
“她的确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孩。”扬之轻描淡写,他不能怪罪她的好奇心,爱比较是人类的一种根性。踌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的掏出皮夹,拿出一张他临回台湾前和美奈子去参加札幌雪祭时所合照的照片,犹豫的递到她的跟前。
那是护贝过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子很出色,像个洋娃娃,她笑得开朗灿然,能使雪地中崭露的暖阳都为之失色,而夏扬之搂著她的肩膀,笑咧了一口白牙,那俊朗的笑容足以使人相信拥有美奈子小姐的爱,他是个多么幸福快乐的男人。那笑容,烟如从未见识过,而烟如相信任谁见了这张照片,大概都会赞赏他们才是天生一对标准的璧人。
这种想法令人苦涩!她明白她好奇心会害死她,就算知道自己放在哪里也不能使她更好过,但她就是无法不比较,更无法不领受比较之后的自卑与黯然神伤。
把照片退还给夏扬之后,她像用刀在扎自己心窝似的用笔飞快写道:“由照片上看来,你们十分相衬,美奈子小姐好漂亮!真教人羡慕,能让一个男人把她的照片无时无刻带在身边的女孩子,一定十分可爱,十分值得眷恋与怀念。”
她用了好多‘十分’来强调,扬之却是看出了她笔下的失意与寥落,这就是‘比较’的后果了,扬之只能言不由衷的答:“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
眼睛,他的眼睛不知是因为爱或因为回想美奈子而变得更深遂、更光亮了,那眼中的一住情深相当吸引人;烟如看著他的眼睛,绝望的想著:自己从来都不是教人怀念成眷恋的典型。这令她突然产生悲哀的感觉,她仰望夜空,想眨回莫名往眼眶之外冲的泪水。
凝视她归于安静的表情,扬之察觉她比沉默更退缩许多,她不自觉的吸一下鼻子,平视他之后,他才看见她眼中盎然的晶莹水意,那泪光让他失措的问:“你怎么了?”
读出他的唇语,烟如掩饰性的揉了一下眉心,执起纸笔解释:“我没事,只是感慨自己将未来估计的太长,却没有留心到‘爱’是需要相处而不能预约的。可惜爸爸一直无法想通这件事,我只能说我对你和美奈子小姐深感抱歉!”
惊讶,是扬之今晚和裴烟如交谈后出现过最多次的情绪,母亲曾强调:裴烟如爱他!可是现在他倒宁愿相信这是母亲逼他就范的伎俩。从裴烟如道他和美奈子恋情之后所展现的宽容大度与平和理性,扬之可以肯定裴烟如并不爱他。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在得悉自己所爱的人另有所爱时,还能如此平静善意。而这点体认让扬之放宽了心在纸上写著:“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和美奈子!刚才你说过愿意给我和美奈子机会,而你又是如此善体人意的了解到爱的无可勉强,那么,请原谅我的冒昧,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取消我们之间的婚约,不知--”
她猛摇著的头及脸上再次呈现的慌乱令他猛停住笔,他一头雾水的看著她在纸上飞快挥洒出几个字,“不行,我们现在不能退婚!”
“为什么?”扬之急了,裴烟如想出尔反尔?
“因为爸爸已经帮我们看好了婚期,就订在下礼拜天。”烟如神情忐忑的写著。
犹如惊雷,扬之当场被震呆了,他回复意识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朝她低吼了一串:“不,他怎能这么自做主张的操纵别人?你们裴家怎能如此我行我素?”
烟如被他狂乱的神情吓退好几步,满脸惶惑!
扬之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纸笔,一脸不屑的重复他刚刚的指责,而她的面青唇白,令他感觉快意。
她注视他凌乱得像在张牙舞爪的字迹许久,才面容回归平静、犀利的写道:“一个人,绝对无法操纵另一个人的生命,除非是另一个人赋予这个人机会,而今天,是你自己赋予我父亲操纵你的机会,你不能埋怨谁!”
明白她正指出这项婚约是惠及双方的交易时,明白她正在提醒他裴家给他的恩惠时,扬之冷酷的嘲弄:“我是,我承认九年前是我自愿成为你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可是你呢?身为裴怀石的女儿,你并没有什么可得意的啊!你也不过和我相同,是他手中操纵的另一颗棋子,一个自甘沉沦于一桩没有感情存在的婚姻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