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太烂了。」她泪眼婆娑地抬头,抽抽噎噎的解释,「我是个白痴,动不动就哭,还常常替自己跟别人惹来一大堆麻烦,最后却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她所有自命不凡的聪颖和灵巧原来只是假象,事到如今,她才看清楚自己是一个提不起也放不下的笨女人。
既狠不下心坏人当到底,又受不了傻乎乎地当个烂好人,现在卡在中间不上不下,该怎么办?
「妳当然不是白痴,妳是我所见过最勇敢、最大胆,也最热情可爱的女孩子。」季磬被她的眼泪弄得心都碎了,理智早不知飞哪去了,满胸激昂震动着的都是不舍与心疼,大手冲动地捧住了她的小脸,轻轻替她拭去满脸的泪水,声音沙哑地假意威胁着,「妳再哭下,我、我就要吻妳了!」
「你根本不会再吻我了,哇……」含笑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他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了,他们之间可能萌生的爱情每每被他警觉的防御系统打得落花流水,她有预感,自己的一片痴心只有落得掉进臭水沟里的份了。
不要再送便当到医院,别再煮任何食物给他,不用等门,不必寒暄,他封锁了她所有能为他做的事,阻挡了她唯一可能打动他心的机会。
他说得够明白了,她如果聪明点就应该要知难而退,不让场面变得失控而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太晚了……现在他是不是医生,她当不当先生娘,这都不再是她生命的重点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爱上他了!不管他是院长,是医生,是工友,甚至是卖臭豆腐的老板……她都无法再放手了。
怎么办?她再也不能回头了。
就在她悲痛、沮丧、哭得一塌胡涂的当儿,季磬温柔心疼的双眸凝视着她,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冲动与怜爱──
他捧住了她的小脸,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理智、警戒、防备……全在剎那间断成了两截。
再也无法悬崖勒马,再也无法阻止注定会发生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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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足足三天没有回家。
含笑沮丧得不得了,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逃避。
这一切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偏偏发生了,对他内心的冲击想必很大。
含笑坐在偌大庭院里的秋千架上,秋千嘎吱嘎吱地晃动,晃动着一波寂冷的空气,也晃动着她三天来寥然的落寞。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滋味,除了快乐外,还有这么多的无奈和无力感。
呆呆地坐着什么都不做,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可是此时此刻,她多么害怕万一自己冲动地去找他,逼得他太急,他会不惜解约也要结束这一切。
「我该怎么办?」她低头叹口气,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就连叹气都是那么样地萧索而无能为力。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四周空荡荡的,大屋也空荡荡的,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生活的写照?就算将来她真的顺利成为季太太,这就是她要的吗?
她真的乱了,迷惘得无法思考。
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需要……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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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妳现在有空吗?」
含笑站在人来人往的公车站牌边,用路边的公用电话打了宝贝的手机。
对于同是清贫田侨里里民的她们来说,手机这种昂贵便利的玩意儿是奢侈品,但是宝贝为了做生意,不得不忍痛去办了一支。
含笑医想过打给在美发院工作的香好,但是香好最近也正为情所伤,自己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她无法安慰香好已经很失败了,又怎么能再去增加香好的困扰呢?
何况傻傻气气的香好,配上此刻迷迷茫茫的自己,恐怕是傻瓜配笨蛋,越摘越凄惨。
「含笑?妳现在在哪里?」宝贝的声音充满了干劲和热情。
「我好想妳们哦。」她鼻头蓦地一酸,哽咽地道。
「妳在哭吗?」宝贝倒抽了一口气。「发生什么事了?陆爸不是说妳去念书了吗?妳现在为什么在哭?书很难念吗?」
「谈恋爱比让书还难。」她转身背对好奇的路人,抹抹眼泪,低声道:「宝贝,我现在觉得心里好乱,妳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好想妳。」
「妳在哪里?」
「在光复路的公车站这边。」她咬着下唇,有些迟疑的间:「妳是不是正在做生意?会不会害妳没赚到钱?」
「钱随时都可以赚,妳比较重要!」宝贝义不容辞地一拍胸口,「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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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分五十九秒,宝贝骑着脚踏车准时出现在含笑面前,气喘如牛,双眼散发着紧张与关怀之色。
「哈啰!」她背着沉重的摆摊用大背包,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这里太热了。耶?路易斯威登最新款夏日洋装,妳中乐透啦?怎么穿得起这件高档货?」
「说来话长。」含笑苦笑。
她心乱如麻,随便套了一件衣柜里的衣服就跑出来了,这还是半个月前季磬让人打点给她穿的高级「戏服」之一。
半个月前她会觉得这简直是美呆了,炫极了,但是此时此刻,她宁可用一柜子的昂贵华服换取他回头再看她一眼。
或者……打一通电话也好,她好想好想听他的声音啊!
可是这三天她打电话到医院,金秘书都吞吞吐吐,尴尬地说院长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还要她留言。
她能留下心底深处真正想留的话吗?
──季磬,我好想你,我可以去见你一面吗?
「前面有家卖蚵卷的,我们进去里头吹冷气吃蚵卷和面线吧,我饿扁了。」宝贝兴致勃勃地道。
「好呀。」她忽然好羡慕宝贝。
那种每一分钱都用自己的劳力汗水赚来的,每一分钟都是花在完成自己梦想上的滋味,多么充实美好啊!
反观她自己,自从离开赖医生的诊所后,就进入了她渴盼多年的「尊贵先生娘」生活里,每天不用早出晚归,只要在家里插插花、喝喝茶、做做点心,无聊时去血拚……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她唯一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当她想到自己做的点心会让季磬吃得津津有味,她说的笑话会让季磬忍俊不住笑出声音来,这就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但除此之外呢?
含笑悚然一惊,发现她已经失去了自我,失去了那个往昔甜美爱笑又慧黠调皮的打针高手小护士。
现在的她,一定变得很苍白无趣乏味了吧?
连她都不爱这样的自己,那么还有谁会爱上她呢?
「含笑,妳发什么呆呀?」宝贝热到不行,索性一把拖着她走进蚵卷店。
清凉的冷气犹如暑日里的一剂强心针,剎那间扑面袭来,令人不由自主精神一振。
「老板,两份蚵卷,不加香菜。还要两碗小的蚵仔面线,还有两大杯冰红茶。」宝贝吐着舌头,小手掘了掘发烫的脸颊。「哇塞,这什么天气?这几天怎么热成这样?」
时序要进入秋天了,这就是夏末秋初的威力吗?
「热?」含笑茫然地看着好友,「会热吗?可是这几天为什么我却觉得有点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