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珊有种无法呼吸之感。
她又看到了,当初「捡」到他那天,在他眼里看到的眼神。一双受伤的野兽的眼神……
平常她不敢这么做的,可是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她走上前去,靠近他。
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一步,他僵硬着,似乎也挣扎着,然后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拉近。
他抱着她,彷佛他是需要她的。这种感觉让何美珊好感动。
她笨拙的回抱他,直觉告诉她,那可能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怎么了吗?」
没有太多安慰别人的经验,她只能结结巴巴的开口:「那是你的父亲,不是吗?你们……吵架了喔?」
「吵架?呵!不。从来没有人可以跟他吵架的。」
「那……那是怎么回事?」
裴耀冲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可是怀里的女人用一双焦急的大眼睛看他,用她全部的表情告诉他她在乎,她在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不知道心什么,他有了一种与人分享的冲动。
故事从一个从小就很少看到父亲在家的男孩说起,他有一个因为外遇而把他的母亲赶出家门的父亲,他必须要接受复杂的家庭环境,包括后母跟同父异母的弟弟们。
斯巴达式的教育跟不能输给任何人的压力,让男孩喘都喘不过气来。在信奉胜者为王为圭臬的父亲身上,他学到的只有如何超越竞争者,不计任何代价跟手段把对方扯下来。
他没有退路。父亲一开头就说得很清楚,所有的家业全部属于那个有能力的继任者。他不是得到全部,便是失去所有。
他不能输,他也不容许自己输。那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自己的母亲争一口气。
这么多年,他终于向老人证明,自己是最强的一个。
他「存活」下来了,可是老人仍然不放弃控制他。他还是企图让他变成他手中最听话的一颗棋子。
他说的每一句话虽然都轻描淡写,但是何美珊从那些话语中感受到的冲击,却是很大的。
生长在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家庭,她从来不知道大家族里的权力斗争会是这样残忍。
而眼前的男人要经历过了多少事情,才变成今日的冷酷冷漠。只要一想到,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她只是张着一双水雾的大眼,不断不断地抚摸他的头发。
「妳哭什么?」
看到何美珊的眼泪,他的心彷佛被融化了。
那个泪是为他流的吗?
她摇摇头,羞窘的抹去泪水。
他抓住了她的手,用唇舔去她脸颊上的湿意。
那泪是他的,他收下了。
他抱着她,这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他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要她这样陪在他身边。
?水远待在我身边。」他在她耳边热切的低语,那是何美珊至今听过最接近承诺的一句情话,她的内心因此而震动不已。
「嗯。」
她不知道今天男人是怎么回事,也许他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但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
那天、那个早晨、那个拥抱……就好像是梦境一样……
会这么说,是因为隔天裴耀冲便出差了。没有事先交代,有的只是前一天晚上做完爱,抱着她,睡觉前说的一句:
「我明天去英国。」
什么时候回来?去几天?去做什么?
好多问题她想问,可是男人已经睡熟了,根本就不可能问。
也许就算问了,男人也不会给她答案吧?
因为他似乎从来不认为她需要知道。
「下班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随便乱跑。不准去那个兽医那里。小猫有什么问题的话,叫司机小王送去。」
临走前,他把她叫进办公室,交代了这几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他对兽医有很大的偏见。
「我知道了。」她像往常一样乖顺的回答。那答案显然让他满意。
「好。过来!」
被那样霸道的命令着,现在的何美珊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红着脸上前,接受他在她唇上印下的一吻。
「叫张秘书进来。」
最令她佩服的是他立刻变脸的能力,她还因为刚刚的吻而头重脚轻,晕眩眩的,他就能够立刻回复正常神色。
他跟张秘书说的话,就明显比跟她说得长很多而且详细很多。
当他大步走出办公室赶飞机去时,经过她的位置,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默默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何美珊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
她是一个怕寂寞的人。
他走的第十天,刚好有寒流来袭,何美珊缩着身子挤在搭公车上班的人潮中,突然想到这件事情。
就算是身处拥挤的人潮中,她还是会感到寂寞。不,也许越是这样,越觉得寂寞吧?
周遭都是陌生人,没有一个人跟她产生什么关连,就算她现在倒了下来,恐怕也没有人在乎。
就是这样的感觉,让她分外的寂寞……
她曾经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这几个月却莫名其妙的开始与另一个人共同生活。虽然男人的态度让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定义为「同居」,但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有另一个体温。
她都已经开始习惯了,可是现在却又被夺走了……
十天,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办公室偶尔还会接到他打电话来询问公事,可是家里,她的手机,却从来没有响过……
她不禁又开始想那个困扰了她好久的问题--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她到底是他的谁?
「小心点!」
她的肩膀传来剧痛,手里的皮包一下子掉了。她回神才发现跟一个女子撞了一下,对方还狠狠的瞪她一眼。
「对不起……」
她喃喃道歉。陌生女子悻悻的走了,她迟钝的低下身去捡自己的皮包。
今天好像不是个幸运的日子呢!
她叹了口气,沉重的走向办公室……
@@@
「老董事长今天会进办公室。」
一到公司,张秘书便这么宣布。何美珊感叹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老董事长会带范总裁跟他的千金来公司参观,所以我们必须要安排适当的人招待他们……」
这种工作当然不会落在何美珊的头上,所以她也没有太注意,只等张秘书交代过今天的工作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工作了。
「范小姐不知道是怎样的人?」
何美珊听到隔壁的秘书们小小声的在八卦。
「她很漂亮啊!时尚杂志常常都有登她去参加什么宴会的照片。」
「我是说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说的也是,我们可要好好招待她,给她一个好印象。那可是以后要当我们老板娘的人呢……」
何美珊正要拿到嘴边的杯子摇晃了一下,洒出了一些茶水。
「对、对不起,妳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们刚刚?噢,我们正在说那个范小姐嘛!」
「妳说……ㄜ……什么以后的老板娘……」
「妳不知道吗?」其中一个秘书眨眨涂着睫毛膏的卷翘睫毛。「美珊,妳这样不行喔!都不注意总裁的消息,这样怎么在总裁办公室工作?妳看--」
她拿出前两天的财经报纸,指着一篇剪下来的报导--
X集团第二代总裁与范氏家族名媛好事将近。两家的结合将更进一步的提升X集团进军欧洲市场的实力。
她怔怔的看着铅字,一下子没有办法从震惊中回复。
「总裁这几天去欧洲出差,不就是为了要争取那边的大工程吗?这是我们公司今年度最重要的事情了。如果这个生意可以成的话,那我们X集团就能真正跨入国际性大公司的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