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正忖着要上哪家酒楼,却突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踏进眼前的醉心阁。
「姓冯的?」
眉头不禁微挑。哼,有多正直?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会想上酒楼,乃是天性……就只有她那个笨蛋真将他当成圣人。
心里冷啐着,正想要往另一家走,却又见一座轿子停在醉心阁前,一会里头走出一位衣冠楚楚的半百男子,只见酒楼掌柜立即走到门外迎接,打躬作揖,好像在迎接什么贵客。
「这是谁?」他咕哝着。
难不成会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不对,放眼徐州,最有地方名望的就属狄府了,那么这人不是商,而是官喽?
慕容悠的眉头挑得极高,暗自忖思了会,随即扬高了唇角。
有趣,他正闷着呢,就去瞧瞧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
「商无官不安,官无商不富。」
「是是,小的明白。」
「既是明白,为何至今依旧没有进展?」双鬓均白的老者微瞇起精铄的眼,直睇向冯隽日。
冯隽日坐在他面前,局促不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酒楼二楼临街的厢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冯隽日正襟危坐,而老者则是一派悠闲,然而眸底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不是小的没有动作,而是……杀出了个程咬金。」冯隽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大人也该知道最近笔庄里来了个外人,自称是与狄心良从小便有婚约的未婚夫,有他在,有些事确实是相当难以进行。」
「哼,有什么难进行的?若是你真难以下手,就派本官的人去,就像上回解决狄守成一样,岂不简单?」
「大人!」冯隽日脱口道:「这事就交给我吧,不急于一时。」
「不急于一时?」徐州知县瞇起黑眸。「若不是本官在后头助你一把,就怕那狄守成现下还活蹦乱跳着!话再说回来,也是你答允会尽快将狄家小姐处理掉,然,瞧瞧本官给你多久的时间了,你依旧毫无进展。」
他无言。
「事情到底进行得如何?这笔庄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落到本官手中?」知县不悦地拧起眉。「你可知道本官想要这座笔庄,想了多久?原本以为你能助本官一臂之力,岂料你不过是在扯本官的后腿罢了,要本官留你何用?」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是因为突然蹦出一个程咬金,事情才会出了岔。」冯隽日急忙道。
「你是说那个姓慕容的?」
「正是。」
「那还不简单?让他和狄家千金一起到黄泉下做对鬼夫妻。」知县笑得狰狞。
「大人,这样有所不妥。」
「又有什么不妥?」他不耐地瞪着他。「本官没有什么耐性了。」
「大人,你先听我说,那个姓慕容的说,御笔庄有支价值连城的笔,是他们两人的定情物,然而全笔庄上上下下皆无人知晓那支笔的下落,若是杀了他们俩,这笔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
「什么劳什子的笔会比整个御笔庄还有利益?」
「那支笔虽说不到价值连城的地步,然而质地是特殊的大红桧木,上面雕了座菩萨像,其雕工一流,若是呈到皇上面前,肯定能讨皇上的欢心,大人,你要三思啊。」冯隽日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着。
「是吗?」知县心头掂了掂。「那么你说该怎么着?若不杀掉那两个人,咱们又要如何得到御笔庄?」
「简单,咱们倒不如先使个计谋,查出笔的下落,而后再……」
「有意思!」
后头到底说了些什么,端坐在隔壁厢房里的慕容悠没听得真切,但是前头究竟在策划什么,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冯隽日,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眼前可不是论他是好是坏的时候,得要先想想应对之策。唉唉,当初选择徐州可真是有点失策了,慕容家的势力不及这城镇,想要联络二哥,可有点难了,况且也不知道二哥究竟回淮阳了没。
他敛眼算了算,蓦地勾唇微笑。
不打紧,这当头找人在江南游走的三哥准没错。
*
翌日。
一如往常,慕容悠绕过长廊,来到狄心良的院落,然而才转入拱门,便瞧见石板广场旁凉亭里,冯隽日正在狄心良身旁咬耳朵。
啧,这家伙。
略微不悦地朝凉亭走去,一声不吭地介入两人之中。
「慕容悠?」狄心良微愕地抬眼。
「用过早膳了没有?」他淡声开口,黑眸睨着自动退到她身后的冯隽日。
「还没。」
他蓦地敛眼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用膳,妳到底在干什么?不是已经交待过妳,三顿膳食定要准时的吗?」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没心情用膳。」她无奈地扁了扁嘴。
这是怎么着?他忘了昨儿个她还在气他的事吗?居然一早到她院落对她发脾气,又不是她不用膳,而是笔庄发生了大事,要她怎么有心情用膳?
「哦?」他随即在她身旁落座,支手托腮地睇着她。「妳倒是同我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令妳没有心情用膳。」
「因为……」眼波流转,闪避着他的注视,转而向冯隽日求救。
慕容悠见状,微挑起浓眉。「怎么,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这个未婚夫说吗?」瞧瞧,那是什么眼神?居然向贼人求救,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浑蛋想要她的命啊?
「不关你的事。」见冯隽日摇了摇头,她随即垂下小脸,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不、关、我、的、事?」他瞇起眼,一脸山雨欲来。
她瑟缩起颈项。
「慕容公子,请别这样逼我家小姐,有事情问我即可。」冯隽日沉下脸出声。
「这是哪门子道理?有事不找主子,反倒要找个下人问?」他冷啐一口,瞇紧的魅眸紧盯着狄心良不放。
以为他不知道那姓冯的对她说了什么?
「你何必这么说?」她蹙紧柳眉。「我说过了,冯大哥不是下人。」
这人嘴巴为何这么坏?何必老是在话头上损人?这样损冯大哥,他可快意了吗?
「不是下人,是什么?」
「是……」
「妳说啊。」就算他是狄府总管又如何?不就是下人?」个打算要瞒上欺下的恶劣下人!
第8章(2)
「够了,慕容公子。」冯隽日拧眉,将狄心良护在身后。
慕容悠懒懒抬眼睇着他。「够了什么?」噙笑的魅眸不怒而威,目光锐利如刀,好像要看进他的心底。
冯隽日微微一颤,下意识闪避他的视线,轻咳两声道:「小姐是在烦恼贡笔出货的问题。」
「出货有什么问题?」他懒懒地问,懒得计较到底是谁回答他的问题。
「官船出了问题。」
「官船?那就请民间私船出货不就得了?」他佯装不解地问着。
「那可不成,每年的贡笔必定是由官船走运河送到京城,这是规定。」
「哦?」他取出腰间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掮着。「照你这么说的话,是徐州知县在找御笔庄的麻烦?」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怪不了知县大人,毕竟所谓树大招风,自然会吸引旁人觊觎。」
「我听你在放屁!」慕容悠不客气地啐道:「怎么,他是官?便可以觊觎他人家产了?」
说的是哪门子的鬼话?谁听得下去?
「不是觊觎狄府家产,而是……」冯隽日顿了顿,才道:「是因为慕容公子在外头放话,说以菩萨笔为聘和小姐定下了亲事,这事情,几乎所有徐州人都知道,自然也会传进知县耳里,想要瞧瞧菩萨笔到底是什么样的珍宝,而大人他不是觊觎,只是想要会会珍宝罢了,只消让他瞧上一眼,他便会让官船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