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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放当然不例外,他的第一眼多半落在女人的眉眼之间,其眉显示个性,其眼则是藏着灵魂;第二眼才落在女人的鼻下人中与下唇瓣间;第三眼落在其下巴与颈项衔接处。至于其他部位,只要上床时不影响情趣,即使对方动过乳癌切除手术,他也不认为对方不完美,唯独塞了矽胶囊袋的胸部会让他有受骗上当的感觉。

  话说回来,从眉眼看,通常判断得出女方认真的程度、作为日后好聚好散的指标;从人中与下唇瓣间,他知道透过吻,能探知自己和对方向体内配合的程度,如果第一次的接吻中,对方肯让他的舌四处游走,甚至来个亲密舌战的话,他知道他们离床的距离已不远了;从下巴与颈项间的肤色差异度,他了解该女人对化妆的深度、懒度与自恋程度。

  所以女人的眼、唇、下巴到耳垂的这四十五至九十度之间又对他来说虽然称不上黄金旋律,但总是用走了的公式,除非证明出一个例外,否则他到老都不知道这公式有失灵不管用的一日。看着眼下的这号otherwise ,他颇不是滋味地重新将她盘算一次。

  她的眉浓顺而有型,是时下欧美正风行的那种,初识她时,他以为够时髦,象那些有空没事就找他泡主题咖啡店打探下一年度流行风的女人一样,为了走在时代尖端,甘愿忍受拔毛的不便,花钱找人大事修理一顿,但现在,正视着她,从她清晰的眉目间,他得知她自然生成的端倪。



  她密长的眼睫毛此刻往上挑出优美静雅的弧形,但当时在酒吧里,她莫名其妙说掉泪就掉泪,泪水有温润眼睛的亮丽效果,再加上昏灯与灰雾的堕落作用,他以为她恻了特浓特亮的睫毛膏,三不五时就编着两段“檀香小扇”跟男人调情,睫毛膏对很多宣称懒得上妆的“公认美女”来说是随侍在侧的美容工具,往往有画龙点睛之效,但现在,正视着她,他只觉得若将那玩意儿用在她身上只是多此一举。

  通常看完女人的眼睛他会直接跳过鼻子,但现在他连她的鼻子也不放过了,她的鼻圆挺却没有西方女人那种不可一世的高昂,不管正看、倒看、侧看都赏心悦目,她的唇型适中,把茱莉亚罗伯兹和林忆莲的嘴相加再除以二,差不多可得出这样迷煞人却又完全新品种的“惊叹号”,那个“惊叹号”似乎永远是红艳丰润的,让他误以为她涂了红胭脂,被男人吃了浓妆来不及再抹的风华模样,不时诱引他想起多汁甜美、光泽鲜亮的莲藕,想咬一口尝鲜,现在,正视着她,他明白,她的唇原是上帝的杰作,也是市场里贩售的人工口红烘托不来的真品。

  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视觉上的第二眼竟与当初的第一眼发生了天大的差别,乍见她的第一眼,他只觉得她算得上漂亮,看起来舒服,但印象也是很笼统不清,甚至可以说粗糙肤浅,他肯定当时只是两人之间玩罢就算了的冲动与协定。

  事实证明,太过高傲自满总有栽跟头的一天,一切都错了。

  第一个错在他,他不该坏了原则乱报电话号码给她。

  第二个错在她,她不该接受他热情假意的误导,天真地打电话给他,再来,早晚打不通就该知难而退接受暗示,没想到她脸皮比铁皮锅还厚,意志力比金钢石还要负隅顽抗,连打了好几个礼拜,让他陷入那种在家若没听见铃声响,就觉得自己短暂重听,甚至到失聪的地步。



  第三个错也是在她,她可以是浪女、石女、疯女或妖女,但万万不该是处女,原因在于她没有“处女情结”,但他的情绪可就严重到必须去心理医师那里挂病号了,乃因他懂事后,什么都不讳,只讳处女,她却拐了他。

  第四个错,若要公正地说,则是在他,因为他没趁早去看心理医师,现在才会发神经地想跟一个认真的女人发展出长期的关系。

  把错清算推卸一番后,对现在这第二眼他又要怎么解释呢?可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就可将他纷乱的心情一网打尽。

  齐放十年前在美国的艺术学院念产品设计时,已是搞现代创意的怪诞高手,现代创意很多时候讲的是见山是山,见山又不是山的狗屎理念,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他专门以华丽不实的包装与似是而非的意识型态来欺骗自以为是又看得懂普普艺术之流的顾客的感情,所谓干一行怨一行,等他搞懂自己创了半天却内容空洞的商业作品后,他已成了没定性,不相信广告、质疑权威又鄙视忠实品牌制度的云豹型难缠消费者了,这种漫不经心,不用固定品牌的理念连带套用在过往的女人身上。

  所以,若说这个躺在他床上迟迟不肯醒来的精灵有风华绝代到令人茶饭不思是绝对夸张不实的,毕竟和她上次通话不欢而“挂”至今十多天了,他烟照抽得凶,酒照灌得猛,女人照常挽在手臂间从拥挤的舞会场所往陌生的床上带,三次里有两次他的女伴是跃跃欲试,而他却醉到偃旗息鼓的地步,另外一次虽是勃起醒着,也是吐到无能力不了事,好心点的女人肯施给他一条被子让他窝在沙发里呼呼大睡到天亮,恼羞成怒的那一个,则是当场把他当野狗似地赶出门,连一辆计程车都不帮他招呼,除了她那一头栗色科卡狗毛的头发外,他唯一有印象的是她的名字,唯一,象极了眼前这个蜷窝在他被子里面的女人。

  行了,总之一句,他呆在床侧犹豫了这么久,找了一堆不成理由的理由拖延行动,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女子。

  他吁了口气,掀被往床里钻,躺平后,整个身体突然发痛似地急欲偎着她,急切地想感受她曼妙的曲线与埋在她体内的律动,并描绘着自己从未曾在她体内奔驰释放的假想感觉,那一夜美好的种种跳进他的脑海,回忆真切鲜活得就象发生在昨夜,而非隔了久久的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他过得颓废荒唐,荒谬地是,并没有任何女人与他共享夜生活,不是他染上“认床”的坏习惯,也不是他突然“无能起来”,而是他就是不想要别的女人,也许是尺寸不合让他嫌,起不了那种燕归巢的温馨感觉,齐放刻薄地想着。

  他静躺着,不愿吵醒她,但唇却不听使唤地欺近她的唇角,极其轻盈地吻着她,以鼻息逗弄她的面颊,冀望她能在瞬间醒过来。

  家是感受到他心里面的召唤,她哼出了声,伸手往空中一拨,似要扫掉脸上的干扰,却在不知觉中替他制造一个机会。他伸指沿着她醉红的唇缘轻探慢捻,制造动乱,再以自己的唇来回厮磨,撩拨情火,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也许是全部的筋都不对劲,他竟分外享受静静吻她的感觉,即使这一刻不玩攻城掠地的情欲把戏,也无所谓了。

  想着,他撤开了身子与她保持距离,享受与她无言相处的时刻,不过十秒,她自动地往他这头挪过来一点,虽然“那一点”用尺丈量不出来,他知道她的确靠向自己,他不想退,也没地方退,因为他人已在床的边缘,再退就得往地板坠。

  他保持原姿,略抬眼探视她,接触到她星眸半阖的慵懒表情,就知道她没清醒过来,她呓语了一句梦话,听来不太真切,他只能自行解释她要他爱她,就象那一夜一般,不需要更多的邀请,他象情场上义无反顾的烈士,纵身跃入欲海,五体投地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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