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不勉强,起身道:“让妾身为相公更衣?”
“不也好。”再拒绝下去,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罢了!
于是起身让江蓠为他褪去外衣,上床躺着。
也不知那小侍女跟江蓠咬耳朵,地好不扰人,让他想不听都没法子关上耳朵;练武之人,耳力灵敏。
“小姐……”小麦轻声问:“那你要睡哪儿?”
江蓠倒不烦恼,“就睡榻上。”
“啊?这怎么可以——”
“我有时看帐睡着了,不也躺榻上?”
是啊,平常可以,但就今天不行——谁叫姑爷抢了小姐的床?
“那……那小麦去客房为小姐整理张床铺?”
“不好。”江蓠仍是说道,“姑爷回来了,哪有为妻的另外分房的道理?公公会以为我不喜欢相公的。”
“本来就……”小麦咕哝着,“那小麦为小姐搬来床被?”
“榻上已有薄被,况且时节未寒,你不用担心,下去歇息吧!”江蓠走到榻边坐下,笑望向满脸不服气的侍女,“下去歇息,晚上才有精神伺候我。”
“小姐,您又要熬夜啦?”小麦机灵地问。
“嗯。看来与庞大富的生意是不成了,我得想个补救的法子。”
“少做一笔生意董府也垮不了,小姐别费这多余的心神了。”小麦颇不以为然。
江蓠却不这么想,“小处不补便会成为大纰漏,到时要补便难了。”
“可小姐……”小麦犹是觉得不妥;天生万物、四时递擅皆有其时序,夜即眠,日即起,是自然之理,小姐今反道而行,不要对身子造成什么损害才好。
“好了,小麦,下去吧!”江蓠躺了下来,闭上双眼表明不愿再就这问题讨论。
小麦虽感不妥,也只好退下,将满房寂静留给一对甫见面的夫妻。
董君廷翻了个身,睁开眼望着侧身曲眠的江蓠,耳中犹回荡着主仆两人适才的对话。
看来爹会喜爱江蓠不是没道理的,她与他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传统且负责,堪论天下妇人之典范。
他离家五年,她便扛下家业五年;侍奉公婆、持理家务,不论府内府外对她皆一致赞扬,夸她是个好媳妇、好妻子——她不怨恨吗?从刚才主仆之间的对话听来,江蓠是无怨无悔的,只因她是董家人,怕死也宁做董家鬼吧!
若这是爹欲网住他的计策,确是找了个最佳的枷锁——
前提是他甘心就缚。
只要他不入这网,十个江蓠亦无法留住他脚步啊!
董君廷又翻了个身—双手为枕仰望着床顶思索。
“她是个好女人。”引元的话在脑中响起。
他没忽略引元眼中压抑的妒意及忿懑,还有深深的爱恋——他不该觉得有趣的,毕竟他的堂弟觊觎的是他的妻子啊!但他就是觉得有趣。
引元自小个性便压抑,难得会放纵自己恋上一个不该恋的人他的堂嫂,而江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他又看向榻上背对着他的女子。即使引元有那胆子向她表白爱意,她想必也一口回绝,毫无犹豫。因为,她是他董君廷的妻、董引元的堂嫂。
谨守礼教的女子……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之中。
“誉永,你看如何?”董老爷在大厅之上,笑呵呵地与侄子交换心得。
儿子绝非无动于衷要男人看到他那媳妇而无动于衷的,一是心有所属,二不是男人,他儿子当然两者皆非哪!
董誉永回味着董君廷乍如江蓠正是他那恶意遗弃的妻子时,脸上所出现的震惊与尴尬哼哼,他这次绝对要君廷堂兄回来接掌家业不可,没道理他与弟弟忙不得闲,而董府产业正统继承人却成天在外逍遥游,尽想着该怎么把董府商号推给他与弟弟。
他是喜欢与狐狸周旋的刺激紧张之感,却不想为堂兄做牛做马。君廷堂兄的人生规划是非常美好没错,却忘了把一样东西加进去,那东西名叫——责任!
“大伯,侄儿觉得极有希望。”他眯眼笑了。
“你也这么觉得?”董老爷笑得更开心了。连誉永都这么说,君廷那浑小子八成是跑不掉了!
唉!当初不该让君廷去跟什么仙人习武修行的,让他十几年见不到儿子几次面不说,连儿子个性都彻底改变,不思长进,成天只想着怎么抛掉祖业去逍遥快活。
道家那套学了个十成十,但在他这年过半百的老人眼中看来,却是仅得其形、未得其髓。
“只要想办法让君廷多与蓠儿亲近,不信他不成为蓠儿手中的绕指柔!”
董老爷听得直点头。“君廷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本已想将蓠儿许给你们兄弟其中一人……真是对不起引元了。”
原来大伯知道了?
“我本想顺其自然……江蓠给我的自私害过一次,怎能害她第二次?”董老爷叹了口气,“若蓠儿跟君廷真相处不来,无缘为夫妻,我也不勉强蓠儿了,就算君廷没这福气吧!”
“大伯……”董誉永有些感动,“您别在意引元,过些时候他会看得开,不如——”他忽然露出一个别有算计的笑容,“不如好好利用一下引元……”
董誉永叽哩咕噜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伯父听,董老爷佩服之余却也忍不住问他,“引元……是你亲兄弟吧!”
董誉永哈哈大笑,“所以才好利用啊!”
哈哈,只要把董君廷困在这座牢龙里,引元要多少时间去疗伤止痛都有,何必在乎这区区的磨练呢?
第四章
“君廷,你回来也两天了,什么时候和蓠儿圆房?”这天早膳,董老爷举着箸,若无其事地旧事重提。
董君廷一口粥差点喷出嘴来,忙放下碗筷咽下喉中的稠食。
“爹!”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董老爷老当益壮,食量比年轻人还大,唏哩呼噜又一碗粥下肚。“蓠儿等了你这浪荡于五年,你还要她等多久?”
“爹!”董君廷也无心进食了,“您一定要在这种场合提这种事?”
他望一眼几乎快把整张小脸塞进碗里的江蓠,她白玉般的颊染上了桃般的红,煞是迷人心神。董老爷接过仆人再递上的一碗粥,继续埋头扒粥,喝掉大半碗粥汁才说道:“我也只这时候才抓得到你,不这时候提要哪时提?”
“只有孩儿在此也就算了,但誉永、引元——您要江蓠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
“啊,当我不存在即可,大伯您可以继续了。”活似今日早膳上的是啥山珍海味似的,董誉永打上餐桌便没抬起过头,埋头苦吃,这时才稍稍抬起头,咧出一嘴夹了饭菜的白牙笑道,说完又继续吃。
“誉永!”
“唉,还是誉永这小子贴心啊……”
“大伯,侄儿已饱,先离开了。”搁下碗筷,董引元起身离去。
董君廷借题发挥。“瞧,吓跑引元了。”
“我老弟没这么脆弱好不好?”董誉永又抬起头来,朝江蓠眨了眨眼,“你说对不对啊,蓠儿?”
将脸藏在饭碗后头的江蓠呆了一下,才细声地说道:“对的……爹,媳妇……媳妇饱了,先离去。今日欲往码头巡货,媳妇得先去准备准备。”
“蓠儿呀,这事不急,还是先把你跟君廷的事说个定好。你觉得哪天好?还是爹请个算命的来算算日子?”
董君廷在旁翻个白眼,爹今天是怎么回事?这又不是种猪配种!
怕他跑了也不必急成这样啊!
“爹……”江蓠羞得很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满脸通红,却还力持镇定地答道:“这、这事由相公与爹决定,媳妇没有意见的。”
“哈!堂嫂害羞了!”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董誉永在旁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