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半梦半醒之间微睁开眼,眯着光望见丈夫那张熟悉的脸,笑了笑,懒懒地伸出手摸他的脸。
“醒了?”他抓住她调皮的手,将她的头移到自己腿上。“我有重要事同你说。”
“嗯?”她红扑扑的脸煞是可爱,惹得董君廷心痒痒的,很想把事情丢开一边去,在她脸上咬两口。
“嗯,咳!”他清清自己脑袋,勉强把正事抓回脑子里来,“过两天,爹要去白云山上访白云大师,一去便是一整天,而引元又在西边回来途中,我想……就那天,我们离开吧!”
“离开?”江蓠仍迷迷糊糊的,一时没搞清楚。
“对,离开这儿,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多美好的远景,他与江蓠一同携手游遍山川美景,看尽世间百态。
江蓠猛然清醒了,缓缓坐起身来。“离开?”
“你不会说不吧,蓠蓠?”董君廷像是发觉了她的不对,拥过她身来,望着她的眼,“你会跟我一起走是不是?”
“我……”江蓠有些惶然地回视他,在他眼底看见了渴求;他渴求没有束缚的自由……那不是董府能给的。
想起每次外出他昂扬的神采,就如被放出牢笼的鹰一般雀跃,江蓠心一拧。他还是向往着外头的自由。
“蓠蓠?”
“我……爹呢?”
“爹会把自己安排得好,坏水、引元都会照顾他,你不必担心。”他的蓠蓠总是想着别人,尤其是爹;说真的,他有些嫉妒老爹!但无妨,过两天之后,蓠蓠便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
“小麦呢?”
“蓠蓠,我们无法多带一个人上路。”董君廷正色说,“我知你会舍不得麦,但与其让小麦跟着我们奔波,不如让她在董府,誉永会为她安排个好人家了。”
看来相公是非走不可,她即使阻止也没用吧!
她听誉永说,相公回来未曾超过一个月的,而相公此次停留已超过两个月,以为他曾留下,谁知仍是短暂的梦……
“出嫁从夫,蓠蓠你不能不跟我走。”见她犹疑,董君廷紧张的说。
若非为了她,他并不打算停留这么久;她是一个意外,他曾以为是累赘,但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嗯……出嫁从夫。”她微笑,“既是出嫁从夫,怎能不从呢?”见相公如子般雀跃,她无法在这时候扫他的兴。
相公究竟还是无法持下,她无法勉强他,也不喜欢见他逐渐失去了生气,宁放他飞翔——
不管他是自私抑或卑鄙,总之是她的天、她的地,即使洞房花烛夜那天,她能等到他为她掀起喜帕。
她想陪他去,春夏秋冬都持在他的身旁,但她没办法放下,这里有太多的事物她都无法放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相公一般有一双强健的翅膀、坚强到不顾一切的心灵,可以自由地在宽阔的天空翱翔。
她和这里的事物彼此需要,或许有一天,她能够无牵无挂地随他而去,但不是现在,她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他驻足等她。
董君廷没有发觉她心里的转折,或许是太过顺遂的人生,也或许是他向来自我,使他无法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同他一般飞得那般无睾无碍。
该死的她、他、他!都是他们的错!
一队人马呼啸而过,“江家兄弟脱逃,快!贴出告!”
两个躲在暗巷的人影偷偷摸摸地静待追捕的人马驰过,眼里闪动着恶毒的怨恨。
他们曾是人人巴结的富贾,而今却落得有若沟里老鼠的窘况——
他恨董府的人……
那批在西边关市没官的货品挂的是江艾与江荃的名,理所当然当这边的互市监调不到任何当日出关的所当资料时,他们便立刻成为阶下囚,更糟的是私下交易的事被抖了出不——若有所当,他们不过是先互官司一步为货物评估,而今失了所当变成私相交易——足足价值七百匹的货物啊!本是招财物,今成催命符——
这全都要怪江蓠那吃里扒外的贱婊子!
她姓江啊!她身上流的是江家的血,却帮着姓董的那家子对付她的大哥!
“大、大哥……”江荃紧抓着身上惟一蔽体的灰色粗布;以往这种布料连当抹布他都嫌粗糙,而今却得任由它磨去他满身富贵气。
“闭嘴!”江艾红了眼,怒斥一声,监视着对街不远的董府后门。
他在等待时机,他会报复赐给他如今一切的人!
他才是江府的主人啊!如今却成为阶下囚,眼睁睁看着不到他一半岁数的江萸登上主事的位置,然后谁都忘记他了,就像他以前对待那些失败的人一样,忘记、遗忘,好似以前便未曾有他的存在。
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是江艾,江府的主人!他才是江府惟一的主人!
他会让众人谨记这个事实!
江荃有些害怕地看着几乎发狂的大哥;对大哥来说,财富就是他的一切,而今却全都没了!代表他身份的绫罗绸缎、如意香囊全没了,他就如同被剥光皮的兔子般光溜溜,再也无法做什么事,命令其他人为他卖命。
而他偏偏倒霉的是他的兄弟,一半是怕一半是无奈地跟着他逃亡。
但他们能逃多久?
乖乖待在牢房里,或许江萸还会想办法救他们出去,或是缩短刑期,或是收买里头的兵卒让他们好过一些——总之不管如何,绝对比现在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要来得好!
但他没胆跟大哥说……怕大哥会杀了他。
“机会!”江艾忽地低声一笑。
江荃看过去,后门打开了,两道人影慢慢走了出来,那是……
“江蓠!”江荃叫出声,他没见过董君廷,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江艾知道,他眼里的红丝更盛了。
是她、是他,是他们!
“董君廷……”
听到大哥的低喃,江荃连忙又运足眼力看过去,那个俊逸的男子便是董君廷?等等……他们拿着包袱要去哪?
“想逃……他们要逃了。”江艾激动得身子微微发颤,“别想、别想逃!我不会让你们逃走的!”“大哥,你要做什么?”江荃看着兄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袖中一道银灰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他还想看清楚,江艾却已经往外奔去,目标不必说,自然便是他心目中的大仇人董君廷与江蓠!
那一刹那的时间里,江荃看到了,兄长由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看来有些旧,但却足够毙命……
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声示警,是他们害得他落到这种地步,还得与一个疯子为伍,但……
江荃想到了江蓠刚出生时可爱的模样,她第一次叫哥哥时的声音——
他冲了出去,“小心!妹妹!”
“你不走?!”董君廷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蓠微微一笑,仰头面对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想过了,相公,妾身必须代替相公留下来承欢膝下,爹毕竟年纪大了……记得我打了相公的那一天吗?我里没有办法如同相公一般潇洒随意……”
“你不走。”他知道她说真的,她坚定的眸子告诉他,她不走,董君廷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江蓠举起手刷过他的脸,“我没办法陪你一起飞,相公,但我会在我们的家等你,等你偶尔回来……看我。”
“我很自私……”他忽然说,抓住她的手,“我很卑鄙!”
“你现在还是。”利用他无辜的脸、充满感情的声音想打动她;他抓着她的手在颐边磨蹭,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略带湿意的眼,“相公,别这样,快走吧!妾身怕……怕我会抓住你,不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