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动先是打断了他的话道:“这婚事是我当初和你爹订下的,而当时我也没想到,我会就只有兰儿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亲后就留在北方,接管我姚家的产业?”
紧接着的,是一阵的沉默。
蕙兰有些心慌意乱的连忙望着狄扬,却只见他仍是一脸的坚决,摇着头:“狄扬在南方,亦有自己的家业。”
叹了口气,姚动倒也是十分看得开的接着说道:“也罢!天上所谓的女大不中留,我是不该强留你们的。”
听见爹爹那无奈而伤感的长叹,蕙兰的心立刻一紧;一心痛地绞着手里的手绢,只为那从小疼她,爱她,呵护着她的爹——教她该怎么才舍得下呢?
“世伯,对于这件事,狄扬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喔?”姚动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的追问道:“是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你倒是说说看。”
接着只见狄扬那高大的身子一屈膝,跪在地上,仰起头,他一脸严肃的、就事论事的开始说道:“世伯,不瞒您说,自爹娘相继去世后,晚辈一直忙于掌理家业,且晚辈自认自己年纪尚轻,因此,此时实在不便谈论婚嫁。”
皱起眉来地,姚动一脸的茫然。“你的意思是……”
“世伯,终身大事——本就不可儿戏。因此,当初的一句戏言,又岂可当真?”挺直了背,只见狄扬昂着头,毫无畏惧的将心里想说的话,一气呵成的全说了出来。“而据我所知,蕙兰小姐貌美如花、贤慧有加,并且更有北方第一佳人之美名。因此狄扬相信,在这人亲上亲的北方,蕙兰小姐必定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加出色且合适的如意郎君。”
屏风后,只见蕙兰的一张小脸上,一片茫然的死白。
屏风前,远站在大厅旁的那些仆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而原本高坐着的姚动,更是激动的站起身来。指着狄扬,愤怒的高声大喊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根本就不打算要这门亲事,你只想毁约退婚,是不是?”
咬紧牙根的,狄扬硬生生的背下“背信忘义”这四个大宇。“是的,不瞒世伯,晚辈这次前来,就是想征求世伯的同意,好退了这一门的亲。”
毁——约——退——婚——
就这么一瞬间的,蕙兰只觉得眼前这世界仿佛全变了样。此时,在她的耳朵里,就只听见“毁约退婚”这四个字,不断的在那儿盘旋着、扩散着。于是死命的紧捏着手里的手绢,她让自己尖锐的指甲一根根的往手心里扎;而紧闭着双唇,下敢发出任何声响,她让那锥心般的痛楚,一刀刀的往心坎里划。
而就在这时候,一旁的菊儿连忙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抬起眼来,在迷蒙的泪雾中,她看见了菊儿那自责、难过和愤怒的眼。而原本只是想告诉菊儿,这不是她的错,然而谁知道这才一开口,见她那委屈、难堪的泪珠儿,开始成串、成串的在脸上奔流开来。
于是不想再伪装,也无力再伪装,蕙兰紧紧的捂住嘴,飞快的一个转身,然后便朝内堂方向狂奔而去。而伴随着脚步声,只觉那一声声强自忍下的哽咽声,是那么样的凄楚、无助——
而在一旁伸手未能及时抓住她的菊儿,整颗心一急,竟也忘了她们现在的处境,然后是迈大步的追着蕙兰,嘴里更是忘开形的大叫着道:“小姐,你等等我呀!”
菊儿这一跑、一喊的,可把大厅里的姚动、狄扬和仆婢们,震得全停下话来。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回过身来,接着就只看到那一面硕大的屏风后,一前一后、相继的跑出了两位姑娘朝里面狂奔而去。
当自己回过头来,望见那一身粉蓝狂奔而去的身影,姚动的脑海里,立刻被轰出一阵短暂的死白。而紧接着,连一丁点儿思考时间也没有的,姚动更是火速的朝着同一方向奔了过去。“兰儿!”
而原本在厅里议论纷纷的下人们,也全都一个接一个的,惊慌地跟着跑了过去。于是,不过才一瞬间,只见偌大的前厅里,竟是空荡荡的就只剩下狄扬一个人。
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只见狄扬俊朗的脸上,有着抹不确定的迷惑。
那个跑在前头,一身粉蓝。轻盈的姑娘,可就是——姚蕙兰吗?
紧拢着双眉,此时在狄扬的眼里,似乎还看见方才她那掩面低泣、狂奔而去的模样——
于是遥望着前方那道通往内堂的长廓,狄扬脸上那抹不确定的迷惑,逐渐的、一点一滴的扩散开来。
怎么,难道他——错了吗?
第六章
长廊上,只见蕙兰是不要命似的奔进了房里,立刻的关上了房门,上了栓之后,整个人才虚脱的跌坐在地上。门外,是菊儿和爹爹急忙追赶而来的叫喊声;而门里,除了她不规则的急喘外,是一屋子完全的昏暗。
昏暗中,只见蕙兰苍白的脸上,泪水决堤似的奔流着;而她那一双原本灵活的眼,现在却只是无意识的呆望着前方。
哦!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自己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再踏出这房门外;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眼前的这一片黑暗,能就这么紧紧的、完全的包扰着她。只要守在这片安全的黑暗中,那么应该就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悲愤。她的屈辱、她的泪流满腮——
蕙兰双手抚住了耳朵,开始疯狂的摇着头,然而即使她摇散了那一头乌亮的头发,却怎么也摇不散那可怕的四个字。
毁——约——退——婚——
就在这千一发的时候,只见房门是“砰!”地一声被撞了开来,而心急如焚的姚动,在看见房里的这一幕情景后,更是大惊失色的冲上前去,反时的握住了蕙兰手里的那一把剪刀。“兰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手!”
倏然的睁开双眼,然后只见蕙兰愣了那么一下之后,一双握着剪刀的手,更加使劲、用力的朝着自己的心窝刺去。而另一方面,眼看着爱女竟是如此的求死心切,姚动的心里可是比谁都不舍和心痛。不过此时的他,可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去理会那份不舍和心痛,双手抓住蕙兰握着剪刀的手,他使劲将剪刀自蕙兰的手中抽离身躯。于是一时间,就只见他们父女两是谁也不肯放弃的在那儿拉扯着。“菊儿!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是赶快过来帮忙!”
原本站在门口,一脸被哧坏了的菊儿,在听见老爷的叫喊声后,这才惊醒了过来,然后也就立刻的奔向前来,一把的抱住了蕙兰扭动的身子。“小姐!你别这样!你快放手!快放手!”
而虽然说蕙兰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但也许是那股求死的意志力过于强烈,因此竟使得姚老爷和菊儿两个人,是怎么也抢不下蕙兰手里的那一把剪刀。
最后,就在三个人奋力的拉扯、推挤中,先是看见菊儿被甩了开来,紧接着的是姚动终于抢下了那把剪刀,但在蕙兰的拉扯下,那把锋利的剪刀,竟就这么不偏不倚的往蕙兰的手腕上狠狠的划了过去——
房里,响起了姚动凄历的叫唤声。“兰儿!”
恍惚中,手腕上那一阵剧烈的痛楚,和眼前那一片泛滥开来的殷红,是她最后仅有的记忆。
缓缓的闭上双眼,她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