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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塞一块糕,导致说话声音很含糊,“是等范大夫‘他们’回来。”

  他们,意指回来的不会只有范寒江一人。

  陆红杏在眼见马车完全消失于视线之后,笑脸垮了下来,眼泪再也关不住,她蹲在原地低声咒骂,任凭阿山想劝她回屋子里,她都不理不睬,只专心在抽泣。

  他真的走了,这一走,又是好久好久。他上次回来是一百多天前的事,下次回来,又是一百多天后的事情……



  没办法与他一块过新年,团圆饭只有她一个人吃,就算满桌子好酒好菜也不过尔尔;也没办法与他一块过灯节,她得孤孤单单走在张灯结彩的市街上,花灯如昼,心却是漆漆暗暗的……

  该死……她连大雨纷飞的清明时节都好想念他……

  陆红杏哭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上空已被一片阴影笼罩。她的心境也是灰暗暗的,哪来的闲工夫去留神是不是要刮风下雨?!现在谁都别来吵她,她只是一时难过,等她哭够了,她就不会再哭了。她才不会天天以泪洗脸,她是坚强的陆红杏,只是现在心里难受,只是现在好想哭而已……

  “红杏。”

  熟悉的嗓音唤来陆红杏抬眸,她瞠着双眸,眼泪还不断从泛红眼眶中溢满出来。

  她怔然地看着范寒江,直到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痕,她才惊呼。



  “伯父?!你怎么折回来了?忘了拿什么重要东西吗?呀——药箱!没有药箱你怎么替人看病?!我马上去替你拿,你等会儿——”陆红杏压根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哀哀怨怨蹲在雪地里哭泣,她猛然起身,连身子都尚未站稳,便踉踉跄跄要去帮他搬药箱。

  “红杏。”范寒江擒住她的手臂。他真的没想到曲练会一语成谶,她竟然真的在他离开之后暗暗啜泣——她明明是那样要他放心远去的笑呀!

  所以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他知道她会好好照顾她自己,他总是毫无牵挂地转身走开。

  而她呢?

  她把笑容给他,却把悲伤留给自己。

  若没有曲练的当头棒喝,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晓她的饮泣,永远不会知晓自己走得多么无情。

  他想问她,是否每一回他离开,她都像刚刚他所瞧见的,双臂抱膝,将自己蜷成虾米,咬住哭声,安静掉泪?

  然而答案已经太过明显,这些年他的来来去去,她的笑笑哭哭,像是系在同一段绳上,他来,她笑;他走,她哭,他还想欺骗自己她是如何开怀快乐地目送他离开?!

  “……伯父?”陆红杏也发觉他的不对劲,他正拧着眉心在看她,黑眸连眨也不眨。

  她原先还不懂,直到一颗悬在眼眶里的残泪滑落,画过唇瓣,让她尝到湿湿咸咸的滋味,她才记起自己正在哭泣。她慌手慌脚地抹着脸,力道恁大,朱红丝绢刮疼了冰肌玉肤也不在意,只想赶忙湮没证据。

  “这、这是风沙跑进我眼里,我揉不出来,只好猛打呵欠,想藉泪水将刺人的风沙弄掉……还好它流出来了,我没事了……”

  她说完,却不见范寒江松开紧扣在她臂膀间的大掌。也许是心虚,也或许是扯谎骗他的良心不安,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的手发楞。

  没想到那只手没有离开,反倒她的左臂膀又添上他另一只手,将她握牢逼她面向他,她不解其意,视线先瞧瞧他的左掌,又骨碌碌转到他的右掌,最后才缓缓转回他身上,正要问他怎么了,范寒江已先她一步启唇,那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像道亮晃晃的闪电,直直劈向她的脑门,轰麻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好久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

  “红杏,要不要跟我一块回银鸢城?”

  第六章

  原来她是一个这么不懂矜持的女人。

  当范寒江问她要不要一块到银鸢城,她只震惊呆愕半晌,璎智回笼的瞬间,她已经牢牢抱住范寒江的右臂,像只攀树的猴,毋需再用言语回答,她的举动已说明她有多高兴听到他这么问她。

  不过……

  她漏听了好几个字。

  “原来是邀我到银鸢城来玩几天……我还以为……”

  以为他要带她一块走。

  “不过聊胜于无,至少他主动开口……”原本还在撅嘴嘀咕的陆红杏高兴地笑了,越来越高兴地笑了,到后来甚至还压抑不住笑声,细碎的嘻嘻声从唇瓣间偷偷溜出来。

  她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带衣物或银两,也没来得及交代红杏坊的下人要好好顾店——反正那也无关紧要,她只要能待在他身旁就心满意足,不吃不喝都甘愿。

  再过半条街就是银鸢城,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白皑的苍凉雪景。

  她脱掉一件毛裘和软背,与从铜鸩城出城时冷到直打哆嗦完全不同,铜鸩城还处在冷冬里,银鸢城已经笼罩在春息之中。

  “老范,先到曲府去哦。”因为多载一个陆红杏而被挤到马车前座的曲练由前方小窗扇探出告知。

  “那是当然。”他也没胆先回自己的药铺喝口茶、睡个午觉补眠。眼下不立刻到曲府去看看天香的情况,曲爷和鹿玉堂也不会放他好过。“红杏,要麻烦你先陪我走一趟了。”

  “不碍事。”她也挺想瞧瞧那名让范寒江匆促赶着要回来诊视的天香是何许人也。

  “坐这么久的马车,累不累?”

  “不累。”

  “等会到了曲府,我让他们先安择间客房让你休息,顺便吃些什么。”

  “不用了,伯父,我没那么娇弱,你不用分心管我,尽管去办正事,别把我当累赘。”陆红杏才不需要人时时在她身旁看顾,她会将自己打理得很好。

  范寒江也确实没在她脸上看到半丝倦意,但心里有些担心她是在强颜欢笑——就如同她送他离开时那样。

  一路上,他反复思索着自己冲动开口要她随着他一块走,究竟意欲为何?

  是一时兴起?还是对于她的一份歉疚?

  范寒江还在按额忖度,马车已先停下来,意味着曲府到了。

  “老范,快下来,别忘了要装出很焦急很紧张,好似千里赶路要回来替天香治病的嘴脸!”曲练从水囊倒出一掬水,朝范寒江脸上泼,将他弄得满头满脸的水。

  “你干什么泼他水?!”甫要下马车的陆红杏正巧看到这一幕,手边没有竹帚能扫向曲练,但搬出车厢里的小石桌也够狠了。

  “侄媳妇呀,别误会,我泼这些水是为他好,你等会儿就会叩谢我的救命之恩。”曲练赶忙澄清。

  陆红杏眯着眼瞪曲练,压根不信他。

  “红杏,二爷说的是真的。”范寒江扶着陆红杏下马车,安抚道。

  “不懂。”

  “马上你就懂了。”范寒江没多说什么,不过背对着曲练,悄声对陆红杏道:“但要记牢,和二爷要保持三步距离才不会被打到。”

  “咦?”越说陆红杏反而越不懂。打到?

  曲练也拿水囊倾头淋下,将自己淋得比范寒江更湿,“好了,走吧!”

  两个大男人顶着一身水湿,疾步奔进曲府,范寒江突地横亘右臂,一面停住身势,一面挡下陆红杏的脚步,陆红杏只匆匆听到范寒江两字“后退”,她已经被范寒江推得小退好几步。

  蓦然一道又快又强的黑影打敞了门扉,走势不停地朝曲练的方向甩过来,曲练似乎也早料到这着,腰杆子一弯折,流利避开了黑影,不过人也狼狈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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