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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页

 

  丹恩停下来,因为房间里突然变得太安静,身旁的女人太沉默。

  「他们的姿势非常自然和富有人性。」他继续刻意维持不带感情的轻松语气。「我们忘了这对母子代表的是神圣的人物,反而把焦点放在艺术传统和华丽装饰内单纯的人性戏剧。如果圣母圣婴呈现出的只是神圣的样貌,这幅画就不会如此特别和耐人寻味。」

  「我懂你的意思,」她轻声说。「画家捕捉到模特儿的个性、母亲对幼子的爱,以及这对母子之间当时的情绪。」

  「就是这些唤起你的情感,」他说。「连我都觉得他们令人好奇,忍不住揣测他们的表情传达出什么情感——虽然他们早已作古,真相无关紧要。使人好奇并揣测的就是这位画家的才华,就像他跟看画的人开了个玩笑,对不对?」



  从圣像画瞥向洁丝,他勉强自己发笑,好像这幅美得令人心碎的母爱画像只是一道有趣的艺术谜题。

  她捏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它有我这个外行人看不懂的深奥涵义。」她太过温柔地说。「你的知觉真的很敏锐,丹恩。」她随即走开,回到座位。

  但还不够迅速。他发现了,在她加以掩饰前的刹那。他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如片刻前在她的语气中听到了:哀伤……怜悯。

  愤怒在心中翻腾——他气的是自己,因为他不知怎地说了太多,而心思比他更为敏捷的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话,更糟的是,了解了他的感受。

  但他不是无助的孩子,丹恩提醒自己。不管他无意中对妻子泄露了什么,他的性格都没有改变;他没有变,一点也没有。

  他在洁丝身上找到一样好东西,仅此而已,他打算尽量利用。他当然会让她带给他快乐。但他宁愿被活活剥皮油炸,也不愿让妻子怜悯他。



  第十五章

  安卓在这时进来,男仆乔赛跟着端来侯爵的早餐和麦酒。安卓切牛排时,想为丈夫做这件事的洁丝只能坐在座位上假装吃着味同嚼蜡、又难以下咽的早餐。

  擅长解读男人的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丈夫。即使昨夜,发现他自视不高并自认与爱情无缘时,她还是没有猜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只提醒自己,许多男人都不大了解自我。例如,博迪照镜子时,自以为看到一个有头脑的人。丹恩照镜子时却看不见自己的美。亏他还是个艺术鉴赏家,但话说回来,男人原本就是矛盾的动物。

  至于爱情,想到可能爱上他从不曾令她兴奋。因此,洁丝能够理解为什么别的女人、甚至是无情的妓女,都觉得他太过棘手而退避三舍。

  但她早该想到问题的症结来自更深的地方。她应该把所有的线索综合起来考虑:他敏锐的感性、他对女人的不信任、他在祖宅的紧张、他对母亲的怨恨、他父亲的严峻画像,以及他对洁丝的矛盾行为。

  她早已知道他迫切需要她,需要她的付出。

  他需要每个人都需要的东西:爱。

  但他比许多人更需要,因为他显然从小就不曾得到半点爱。

  ……他视一切为理所当然:她的微笑和安慰,她的耐性和宽恕。

  洁丝知道,不管有什么感觉,她都应该像他一样故作轻松地发笑。她不该谈到母亲及其挚爱的幼子。那样丹恩就不会抬头看她,她就不会看到他心中那个寂寞的小男孩。她就不会为那个孩子哀伤,丹恩就不会在她眼中看到哀伤。

  现在他会认为她同情他——或更糟的,认为她故意引诱他泄露心中的秘密。

  他很可能正在生她的气。

  不要,她默默祈祷。如果他非生气不可就生气吧,但千万不要转身离开。

  ☆☆☆

  丹恩没有离开。

  然而,要不是洁丝早已习惯男人的不理性,他接下来几天的行为就会摧毁她想要建立一椿像样婚姻的所有希望。她就会认为他真的是恶魔,根本不曾身为小男孩——更不用说是伤心寂寞的小男孩——而是长大成人后才从撒旦的头颅里蹦出来,就像雅典娜从宙斯的脑袋里蹦出来一样。

  但她很快就明白,丹恩是故意要使她相信,他是一个没心没肝的浪荡子,对她只有肉体上的兴趣,只把她当成有趣的玩具。

  到了星期五时,他们翻云覆雨的地点已经包括他的寝室窗座、画廊的凹室、音乐室的钢琴下、她的起居室门板上,甚至是他母亲的画像前。那还只是白天。

  至少他在做爱时始终热情。不管他理性冷静时如何伪装,他终究无法假装对她没有迫切的渴望,或是假装使她同样欲火中烧对他并不重要。

  但其余的时间,他就变成众人眼中那个喜怒无常的丹恩。他可以一连几个小时和蔼可亲,甚至讨人喜爱,然后无缘无故地对她恶言相向、冷嘲热讽、以屈尊俯就的态度对待她,或故意以言语激怒她。

  他所要传达的信息,换言之就是:洁丝可以渴望他,但不可以用喜爱或同情这类比较温和的感情侮辱他。简言之,她绝对不可以试图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那样实在不公平,因为他已经悄悄窃占了她的心。他甚至不需要下功夫。明知是自讨苦吃,她还是爱上了他。虽然爱情的来临比欲望稍晚,但威力同样难挡。

  但那并不表示她不想重重伤害他,丹恩是将人激怒的高手。到了星期五时,她认真考虑再赏他一颗子弹,但无法决定她最不需要他身上的哪个部分。

  到了星期六时,她决定他的脑袋可能是最可有可无的。

  他在凌晨叫她起来扑灭他的熊熊欲火。她全力灌救了两次,大火才被扑灭。他们因此睡过了头。

  由于出发时间受到耽误,所以他们在摔角大赛开始几分钟后才抵达会场,没办法在人群里占到好位置。一切都是洁丝的错,丹恩抱怨,要不是她睡觉时臀部挤压到他的下体,他也不会欲火中烧。

  「我们太靠近了。」他出声抱怨,手臂护卫地搂着她的肩膀。「如果索叶继续再踢纪司的膝盖,再过几个回合,你就会被汗水、甚至是鲜血溅到。」

  洁丝懒得提醒他,是他坚持要挤到前面来的。

  「卡尔就是用那一招对付朴宏,」她说。「听说在西部地区,踢人是被允许的。」

  「希望这群人里面有人相信肥皂和水是被允许的。」他一边低声埋怨一边瞥向左右。「我敢打赌一英里内没有一个人在最近一年内洗过澡。」

  洁丝只闻到烟酒和麝香混合成的男性寻常气味——她必须非常专心才闻得到,因为依偎在丈夫身旁,他的独特气味使她脚趾蜷曲。他温暖的身体勾起凌晨激情缠绵的回忆,使她难以专心观看比赛。他垂放的大手离她的胸脯只有几寸。如果她挺胸贴上去,不知会不会被旁人发现。

  她厌恶自己有那个念头。

  「什么烂比赛。」丹恩抱怨。「我光凭一条腿就能打败索叶。天啊,连你都做得到,洁丝。真不敢相信席勃恩宁愿千里迢迢赶来看这场烂比赛,也不愿舒舒服服呆在家里跟妻子亲热。如果那女孩其貌不扬也就罢了,但她长得还不错,如果你喜欢那种中国娃娃似的女人。但如果不合他的喜好,那他又何必娶她?当时她又没有怀孕——就算现在也不太可能,因为他根本不在家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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