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有冲下去的念头,但是被另一股嫌弃的感觉阻止。
他讨厌她痴情的样子,讨厌芳笛为他受罪的样子,因为受罪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她的 骄傲跑到哪里去了?满身傲骨、满心自信全跑到哪里去了?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已 弄得这么难看,当初不顾一切跑到台北的坚强女人,仿佛只有梦中才见。
现在他眼前只有个柔弱无助的女人,她泪眼成穿等待变心的男人回头。真是一个可 悲的女人啊……所以,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芳笛,赖书文心中美丽高尚的女神破碎了 !
可悲……他为自己的想法喝采。
所以,赖书文非但没有承认错误,反而一整晚待在窗口,冷酷地看著芳笛为他淋了 一晚上的雨。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
赖书文从没有这般彻底了解过自己,当往事一件件剖开之后,才明白他是个多么可 怕的负心汉,曾经铁石心肠认为绝没做错任何事,然而却一直做下不可原谅的罪恶。
芳笛……如果,如果他有幸再见到她,他一定要跟她这歉,如果有幸再见到芳笛… …芳笛!
当时的书文自然听不到现在的书文滴血的呐喊,当时可恶的负心汉只想远远逃避良 心谴责。
而导致他跟芳笛关系绝裂,另外还有一个重大因素,或许是赖书文百般找不到借口 的情况之下,他唯一可以赖帐的事件。
毕业之后,书文回乡下一趟,而且特定要秀佩作陪。
回乡目的主要是说服老爸投资给钱,但最大的目是要封住老人家的嘴。
果然就如他想的,当赖父看到儿子带著不同女孩回家,气得差点昏倒在地,他立刻 把书文拉到一旁痛骂。
〞你搞什么东西,你不是跟张芳笛定了吗,我和她老爸现在都以亲家相称了,你干 嘛又带这个女孩子回来!〞
事实上,不只是芳笛的父亲;连舒晴也拿他当准女婿看待,谁叫他们那场台北之旅 闹得这么大。
但是他实在恨透了由他们决定未来的得意模样。
他从没想过会娶芳笛,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现在是怕死了大家的祝福,难道他一生 非只有芳笛不可吗?
也许少年时候他不会有过叛逆之心,但是已经二十二岁的他却像少年一样,心中充 满反叛意图。
他记得跟父亲大吵一架,内容大概就是不想娶芳笛之类的恶毒字眼吧,结果让非常 疼爱准儿媳妇芳笛的老爸,怒而把他们赶走。
所以赖书文非但没借到钱,还惹了一身腥。
他怕死芳笛了,就算她没出现也是这样,好像只要有赖书文的地方,就有芳笛的灵 魂存在,他不禁怀疑自己干嘛要受这种罪,只要赖书文把芳笛甩掉不就得了。
只要甩掉芳笛,赖书文才能自由自在生活下去。
他铁了心决定要跟芳笛分手。
于是,赖书文在第六次约定那天,跟芳笛提出分手的决定。
记得,那次约定,他迟到了……***
他骑著摩托车赶到约定地,他已经迟了,昨晚跟几个同学打通宵麻将,睡到第二天 中午才起床。
他实在不想去赴约了,但是……还是认为有必要跟芳笛说明白。
赖书文仍为回乡事件暴怒,认为一生的自由就要毁在芳笛的手里!
干嘛那么执著又那么傻?年少的山盟海誓绑住他太久了,同时也被童话故事骗太久 了,所谓童言无忌、儿戏岂能当真?就像哪有人谈恋爱一次就成的,何必沉醉于儿时美 梦里不能自拔,人都要长大的,任何事情总要经过磨练才能成长,他和芳笛之间的故事 就像一次成长必经的伤痛。
把它忘了吧……就算生命少不了芳笛,以后再回头找她不就得了?她不是口口声声 说爱他一辈子吗,花点时间等他也不为过。
暂时分手并不代表永恒的分离嘛……他一边背弃誓的,一边安慰自己说,芳笛自已 不是也讲过,人要坚强起来才会活得快乐,现在,他想将这句话送还给她。
仔细想想,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对相配的情侣,芳笛有的道德使命他全没有,芳笛积 极进取,他则放浪形骇,与其说配不配的问题,倒不如说人生观不同的两个人,很难长 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
还是请芳笛另找一个痴情奇男子吧,他这辈子的痴、这辈子的情,就要在这一天里 用尽了。
僵持下去只会造成彼此的痛苦,趁现在未伤她太深,至少她还没怀孕吧,应该尽早 脱手才是。
反正他就要去当兵了,两年时间足够让她填平伤口,说不定再见面时两人还会谱出 另一段恋情……白痴啊,他暗骂自己,就已经要跟芳笛分手了,怎么有可能再见面!
也许……他不是真心想分手,他想著以后有可能再复合……这样也不错啊,至少减 低目前的罪恶感。
但他非要说得绝情不可!
照女人性格分析,男人如果心软一点,不小心留了一点情面给她,难保她又把住希 望死缠住不放,就像他见识过其他女人一样,一旦给了她一点希望,她就什么手段都使 出来了,最后只会把自己弄得很难看。
所以他想了各种分手理由,重点在他已经厌倦了她,受不了她守身如玉的道德观, 忍受不住她对爱情怀抱严肃理想,他讨厌被她困住,现在他终于可以展翅高飞了。
胡思乱想一阵,小旅馆立在眼前了。
这次书文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芳笛了,她没在旅馆等候,她站在外面草坪上。
从他的角度看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似乎瘦了好多,头发变得好长,长得快要垂 到腰际了,浓重的黑发下藏著一张瓜子睑,突显她的眼睛更大,皮肤更白,粉红色的嘴 唇则更显得脆弱不堪。加上她又穿著白色长杉,两条瘦腿被黑长裤紧紧包住,仿佛一张 黑白影片,古老的故事,不写实……突然他觉得厌恶透了,痛恨那种黑白不写实的颜色 ,他的人生一定会跟著她变成黑白两色。
所以他非跟她说清楚不可!
摩托车紧急煞车停下来,十一月的强风将他身上的皮夹克劈成两半,书文坐在机车 上瞧著她。
她露出爽朗的微笑,没想到处于绝境的人还能露出真心的微笑,他不禁佩服起她来 ,并且犹然升起一股恶意复仇,如果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还能笑出来吗?
他期待著她为负心汉流干眼泪。
〞你来了。〞她平静安详地对他说。
他冷笑,冷冷发笑,讥笑不久之后她就要为自己的平静付出代价。
原先想好几百个道歉理由,马上变成泡影不见,现在的他只想稳住阵脚,不再为她 心动了。
〞我接到兵单了,马上就要去当兵。〞他冷冷地告诉她。
她不是傻瓜,不会看不到他眼里的寒意,但是她更像颇有心机的恶毒女人,以一种 比他更冰冷的平静态度安抚他。
〞祝你一路顺风,我恐怕不能去送你了。〞她难过地说。
他确定她是故意的!
他不信她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这一年里他们几乎没碰过几次面了,而且他曾委托室 友表明拒绝见她,甚至好几次被她撞见他搂著秀佩的样子,若她够聪明,早该看出他变 心的意图,连令天都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她在玩手段!
芳笛正玩著让他内疚痛苦的顽劣手段,企图让他背负沉重包袱难以摆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