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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著脑袋说:「我不懂,我真不懂你。」

  「我也没要你懂。」他说。

  我们先是面面相觑,眼瞪眼的,然後又不约而同地大笑了出声。

  一笑泯恩仇。



  然而我与他之间没有什麽「恩仇」可言,这一笑,我们「泯」去的是什麽?

  画家画人像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几笔勾勒,一幅线条简单明快的画便完成了。两张画都是画侧脸,一定是因为我们刚刚歪著头讲话。

  付了钱,拿了画,我看了看我的,觉得画得不十分相像,画里的我面色太愉悦,嘴角甚至还带著一抹笑容。

  又看了看高朗秋的,我孩子气地说:「我们来交换,要看自己的脸,照镜子就够了。」

  话一出口,我就脸红了。幸好他没刁难,也没笑我,否则我真得往塞纳河跳上一跳。

  他二话不说就把他的画给了我,我只得也把我的拿给他。



  不用把画从行李拿出来看,我也能凭著记忆将他刀削般的轮廓勾勒出。不过记忆里的他眼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忧郁,画里的却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画他的那个画家没准确地捕捉到他的神韵,还是急著交件所以漏掉了。

  眼里没有忧伤的高朗秋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不禁猜想:如果他情伤已愈,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轮廓还是那般鲜明,嘴角依旧挂著讥诮,眉宇间的忧、眼眸里的伤,却淡了。

  第九章

  离开天空老是阴蒙蒙的巴黎後,我在阳光充沛的法国南部小住下来,并没有马上照预定计画前往义大利。法国南部的风光吸引住我,我在乡间几个小镇上来往著,从瓦伦西到普罗旺斯,又从香水城格拉斯到蔚蓝海岸附近的尼斯和坎城。

  旅行的日子每天都能够见到让人惊奇的东西,生活非常地充实,白天忙著去体验生活,夜里也尽量安排活动。但在没有晚间活动的夜里,寂寞,会像蛇一样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窜出,紧紧地缠住我,我只得不让自己有机会闲下来。

  九月结束了,日子进入十月。

  转眼间,十月也到了尾声,时间像一捧掌上的水,从指缝中流逝。

  我还没到义大利,十一月就过了三分之一。

  我的任务是去熟悉一个我原来陌生的地方,当我已走遍了南法国每一个小城,再无理由待下去,便是告别的时候了。

  我在我的札记上记著这麽样的句子——

  旅行,就如同把一个陌生人变成你的朋友,陌生人不会让你惦记,朋友却会。告别朋友令人伤感,然而世上毕竟没有不散的宴席。有心的人,容易哀伤!

  在我发现我快要熟悉这块土地上的一草一木时,我便急急收拾行囊踏上另一个旅程。在一块土地上产生归属感是不智的,因为总有一天必须要离开。

  我不让自己太容易对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产生过多的情感,唯有如此,必须离开的时候,才不会太难过。

  § § §

  十一月中旬,从米兰南行,途经威尼斯和佛罗伦斯,到罗马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

  十二月,在义大利的比萨店里吃义大利面,看义大利的男人。

  全世界最风流惆傥的男人就在这里,我赞叹地想。

  比较过去走过的几个国家,不拿东方人和西方人比,法国男人和义大利男人同样具有吸引力,但法国男人浪漫之馀,仍保有一种贵族式的优雅,用画来比喻,就像是「浪漫派」;相较之下,热情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义大利男人就像是褪去了一层礼仪外衣的「野兽派」,既热情又大胆无比。

  义大利男人的轮廓非常鲜明好看,浑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与魅力,如果他们不如传闻中那麽声名狼藉,我想我会很愿意与这里的帅哥们来段异国恋。

  刚出车站的时候,我就被一名黑发帅哥追著跑,拒绝他的热情可费了我好一番力气;走在街上,每个男人都对著我笑,让我急著想找镜子照照,看看我是不是变成了个大美女,否则怎麽满街男人都追著我跑?

  然而我还是我,才刚刚白回来的皮肤又晒黑了些,不擦胭脂,也不扑粉,简简单单的一个齐亚树,没有什麽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恐怕法、义这两国男人殷勤的态度真要宠坏了我。

  高朗秋要我「再爱一次」,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做到。爱一个人是那麽样地辛苦,而我至今依然没有遇到令我真正心动的人。

  填饱肚子後,付了钱,离开餐馆,我拿出背包里的地图边走边看,边将几个短程景点的位置记下来。

  罗马街上游客、行人如织,记下共和广场的位置後,我将地图收回背包里放好。再抬起头辨认所在方向时,几个穿著破旧的吉普赛小孩张著一双双乞怜的眼睛来乞讨,我本想置之不理,但又没办法当作真的没看见。这群流浪的孩子看起来是那麽样地缺乏关怀及安全感……一时恻隐,我掏出口袋里剩馀的里拉递给其中一名小孩——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硬把我往後推离那群孩子,我瞪大眼睛,看著捉著我的大胡子男人。

  「山卓!」

  「嗨,姑娘,又见面了。」他一边推著我走,一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我若不走就会被他推跌倒,只得由他摆布。

  我们一直走到另一条街上,山卓才停下来。

  「怎麽回事?」我问。

  他不高兴地看著我说:「姑娘,你实在太不当心了。」

  「我?」我指著鼻子问。「我不当心?」我做了什麽?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被扒了?」

  我一听,又是一愣。「被扒?」我脑筋一转,想到那群吉普赛小孩。「他们?」

  他抿抿嘴说:「就是那群吉普赛小孩——他们是受过训练的小偷,通常三、四个一群,其中一、两个会假装跟你要钱,其他人就趁你不注意时摸走你的钱包。」

  「啊。」我恍然大悟,急忙低下头检查放在拉链口袋里的皮包还在不在。当我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的时候,我脸都白了。

  「在这里。」

  山卓晃著手里的小皮包,我抬头一看,才松了口气。

  「以後可别再这麽不当心了。」他又嘀咕了一阵子才把皮包还给我。

  我只能频频点头,说:「是,是,受教了。」好险,其他皮包都可以丢,就是这只皮包不能丢,里头是护照和美金,要弄丢了,我麻烦就大了!感谢山卓大叔。

  山卓带我往一条巷子里走。

  巷子里不像大街上那样嘈杂,两旁都是门,显然是住家。

  一放松下来,我问:「真巧,没想到会在义大利碰面,你也是来旅行的吗?」

  山卓搔搔胡子,笑说:「不,我住在这里。」

  「耶?」山卓来义大利定居?

  山卓笑了笑,推开其中一扇门,朝屋里喊道:「艾莲娜,我带了客人回来。」

  楼梯上探出一张脸来。好一个标致的女郎。

  我笑了,知道了山卓住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是情人。

  平常没有工作的时候,山卓就会来这里。

  不过,今晚是最後一夜。

  明天山卓要出发到北欧去和他的工作夥伴们会合,他们要在芬兰西北方与瑞典、挪威交界的Kilpisjarvi拍摄北极光。

  山车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听见我说:「好。」

  § § §

  那一晚,我怕打扰到艾莲娜和山卓这对情侣相聚的宝贵时光,用完晚餐後便匆匆告辞,去准备前往北极圈的御寒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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