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意外了，为什么是我呢？」
他身子往舒适的大皮椅靠去，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被录取的员工问如此没信心、又毫无建设性的问题。」
孟灵的脸又红了，自己是不是太不识时务了？是不是蠢得像个涉世末深的小傻瓜？
「我没有经验，你真的放心将工作交给我吗？你一点也不清楚我的能力范围……」
他不耐的比个手势，阻止了她的话，又露出那一副不见情绪的刻板神色。
「想不到妳对自己如此没信心，看来我错信妳的履历表了。」
「我的履历表？」她的眼底净是不解。
赵国梁瞟了孟灵一眼，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凌乱的发丝覆在额上，纤细平板的身材在他看来简直和非洲难民差不多，红色的花衬衫下系着绿色的大圆裙，这样的女人，别说会让公司的男同仁倒尽胃口、影响工作士气，只怕还会把客户吓跑，但……他阴冷的微扯唇角，镜片后锐利的鹰眼闪烁着诡谲的神色，顺手将桌面上孟灵的个人履历拿在手边。娟秀的字体、言简、直接、有个性、不矫情、不按牌理、不世故，似乎迷糊的她，就是他需要的人，无关能力与否。
「妳以为我们公司会无故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来白领薪水吗？会录取妳自然是经过绝对性的考量，妳若是想拒绝这份工作也可以－－」他拉长语调。
「不，我很荣幸能被贵公司录用。」孟灵迅速的接口，果决的语气。
他瞥她一眼，嘴角又斜扯了一下，将手上的人事资料往旁一丢，低头翻阅桌上成堆文件，随口说：「明天九点来上班。」
这是暗示她可以滚蛋了？孟灵自忖着。
但她动也没动，偷偷的瞄他，像个小媳妇似的等待他的下一个反应。
半晌，他不经意的抬头，意外的发现还坐在他对面的孟灵。
「妳还没走？」
「我是想请问一下，我的职务是……」她面有难色，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职务，是不是有点荒唐？他们没告诉她呀！征人启事上也只写着「内部人员」，谁知道这「内部人员」指的是端茶小妹，还是扫厕所的欧巴桑啊？看来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了。
「总经理私人助理。」简单而冷酷的回答，差点让孟灵从椅上跌下来。
她瞪着一双惊愕过度的眼，总经理耶！就是那种出门有司机为他开门，每天只需板着一张脸，坐在豪华大办公桌后面批批文件的「大人物」吗？
有啥事是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角色能效劳的？喔哦－－看赵国梁这个副总一副阴阳怪气的酷样，他的顶头「老总」肯定更难伺候吧？
哎呀呀，「大人物」都像电视剧刻画的角色那样吗？顶着一头地中海，矮胖圆滚的身材，戴着象征贵气也俗气的镶玉指戒，不时夹着雪茄。当然，最重要的是女人，大人物身边的女人是用来发展剧情的冲突性，也用以增添角色的传奇性……不、不，她猛地摇头，觉得好笑，怎么把现实和虚构人物混为一谈了，或者应该是……
「孟小姐，什么事那么好笑？」莫名其妙的女人！赵国梁拧起眉头。
她倏地惊醒，面前的男人明显现出不耐之色，只怕她再不滚蛋，别说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碗不保，还会被轰出去咧！
「对、对不起，我立刻、立刻走人。」她慌乱的站起来，差点撞翻了椅子，登时羞愧难当的逃出那阴冷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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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镜子前面。
高高盘起的头发、素净脸庞薄施暗色粉底、白色Ｔ恤搭配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这就是简单的孟灵。
她满意的省视自己，顺手推了推鼻梁上不合度数的黑框大眼镜，扭开水龙头的剎那，几扇阖着的门内传来不得不听的闲话：
「欸，妳说她耸不耸，像土包子，更像老处女。」
「妳说那个新来的啊？」
「除了她还有谁……」
「哈……」
孟灵的心凉了半截，第一天上班的好心情在顷刻消失无踪。
难怪人家说，两个女人无异于一个菜市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无端的闲言，女人等于是八卦的象征嘛！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知道自己成为私底下被批评的主角，实在无法不以为意，尤其好死不死的给她听个正着。
「我说她啊，根本是自不量力，『鸿毅』有可能容得下她这样无才无德，甚至无貌的女人吗？」
「对啊！也不知道人事部搞什么鬼，听说还是我们那挑剔龟毛出了名的副总录用的。」
「难不成她会施符咒？」
「鬼扯！」
「总经理私人助理！呸！她也配？！」
「对了，可人，妳不怕她威胁到妳的宝座，再怎么说你这个总经理秘书和她这个总经理私人助理相去不远，要是……」
「哈！差远了，我比她资深，可算是她的『顶头上司』，何况凭她！妳不知道啊，其实她真正被录取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长得、很、抱、歉，带她出去应酬保证安全，而且大家都知道boss的首要原则……」
「公私分明。高招！管她这个助理再怎么『私人』，也不可能引人遐思，哈哈……」
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因为气愤，也觉得自己像个窃听者而感羞愧，她自付着，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或者仓皇的逃开才算识相？
但，她的身子彷佛在瞬间化为千金重担，怎么也迈不出步伐，而且，来不及了……
门「咿呀」一声开了！
孟灵从化妆镜里看到总经理秘书于可人推门出来，接着是副总的秘书张倩，最后十九楼行销部的经理柯伊醇竟然也现身在这二十六楼的化妆室里！四双眼睛交会的剎那，真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尴尬。
「嗨，孟小姐，这么巧啊！」张倩打破僵局，朝孟灵丢来一个虚假又世故的笑容。
哼！到底是做秘书的人才，懂得对上司逢迎拍马，懂得对客户虚情问暖，当然也要能够对敌人假意言欢喽！孟灵希望自己也有这样高超的演技，偏偏她是一个喜怒全表露在脸上的人，完全做不了假，可想而知，她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哼！孟小姐很闲啊？第一天上班就敢跑到这来纳凉。」于可人一点也不客气的走到孟灵旁边径自补起妆。
「我再怎么闲也比不上三位，闲到下泻上吐，底下排泄的是肚里的秽物，嘴里发泄的是大脑里的垃圾，躲在厕所里说闲话，想必格调也高不到哪里去。」
「呃……我上来太久了，再不下去就不妙了。」柯伊醇干脆来个溜之大吉。
女人的战争却没因此熄火。
「哎呀呀！原来妳全听到啦！真是不幸，我们也不是有意要中伤妳，实在是……」于可人拉尖嗓音，脸上挂着虚情的笑，恨不得将孟灵修理得更彻底。
当我孟灵是省油的灯！她昂挺胸膛，一口怒气忍无可忍的劈哩啪啦的爆发出来。
「没错，我是既没才干也没外貌，可能连当『鸿毅』的倒茶小妹都不配，但至少我有一项优点，就是『口不论人过』，而且懂得在刮别人胡子之前先刮自己的，比起某些人的缺德行径，就不知道谁真该无地自容了。」孟灵一口气说完，看也不看她们，抬高下巴，自信的朝门边步去。到门口又倏地停下脚步，铿锵有力的说：「希望下次妳们要说我闲话时，躲远一点，尤其不要被我听到，这也算是尊重妳们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