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默不作声的冷眼旁观,对温暖儿大胆的言行颇不以为然。但是当她笑盈盈地扑到傅楷杰背上时,他竟觉得这情景有些碍眼,就像在竹屋看到她留下的血迹时一般,莫名的感到一丝烦躁。
虽然心中异样,唐凛霜的神色依旧冷峻,丝毫不泄漏半点情绪,只在傅楷杰背起温暖儿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但这动作一瞬即逝,快的难以察觉。
“凛霜,我先带暖儿进去,回头再找你喝茶。”傅楷杰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便背著温暖儿定进了大门。
漠然地望著他们的身影消失,唐凛霜将缰绳将给马夫,旋身步入门内。
※ ※ ※
傅楷杰将温暖儿背回她的房间后,便唤了一名婢女为她上药。
虽然她不避男女之嫌,但是她的伤处较为私密,他多少有点顾忌,就怕这么一摸,她那一大票兄长更有理由向他逼婚。
哼,以为他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吗?这个婚约纯粹是因为他的亲爹和温家的那票男人都舍不得她远嫁,所以住在隔壁的他才会倒楣中选。
温家的男人逼他娶也就算了,毕竟舍不得女儿和妹妹是人之常情,可是连他的亲爹也出卖他,这就太过分了!
别说暖儿平常就吃定他,让他一点男子汉的威风也没有,就算她没欺压他,但他们就像亲兄妹一样,世上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吗?他光是想就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冷颤,眼光转向温暖儿,她已经上好了药,也穿上了鞋袜,正坐在桌前吃饭,为她上药的婢女也已经退下了。
“你昨晚到哪去了?我差点被你吓死!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爹和你哥哥交代?到时候只怕连我爹都不会放过我。”
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汤,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其实我也没去哪,只不过是在双镜湖湖边的竹林里待了一晚罢了。”
傅楷杰刚喝了一口茶想顺顺气,听到她的话,差点呛到!
“你……你居然跑到凛霜的禁地去?!那些守卫没为难你吗?”思及先前在门口的情形,他又匆匆追问:“你是和凛霜一起回来的吗?难道你昨晚就是和他在一起?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有没有对你怎样?你是怎么受伤的?还有……”
“停──”听他像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完,她赶紧喊停,神色轻松地笑睨他,调侃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不管怎样,你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就对了。”
“我本来就要告诉你呀!说完以后,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帮我呢!”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神气透著精灵古怪。
他心中一凛,戒备地问:“你又要我帮你什么?”
“哎呀,你别这样看著我嘛,这一回我可不是要整你,也不是要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她嘻嘻一笑,又道:“这件事关系著我的终身幸福,跟你也有切身关系,你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一点也不吃亏。”
“你到底想要我帮你什么?”她的说辞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当军师,帮我追求唐凛霜。你是他的好朋友,一定知道怎样才可以让他喜欢我。”
“你要追求凛霜?!”傅楷杰差点没昏倒,这实在太荒谬了!
“对呀,有必要那么惊讶吗?”她皱了皱俏鼻,觉得他小题大作。
“这该不会是你新想出来的报仇办法吧?”
“当然不是!我像是会拿这种事报仇的人吗?”她噘著嘴,大声抗议。
“你是认真的?”他瞪大了眼,著实感到不可思议。
“再认真不过了!”
“可是你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她打断他的话,正色问:“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我帮不上忙呀!”他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我和凛霜认识了七年,从来没听他说过有关女人的事,也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姑娘走得比较近,如果真的要说,那最接近他的就只有他的贴身婢女残夏了。可是残夏只是他的婢女,不能算数,何况他多半独来独往,也没让残夏跟著。”
“唉,我还以为你多少知道一些呢。”温暖儿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凛霜人如其名,不管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你喜欢上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听我的劝,别对他动心比较好。”
“呵,没关系,我叫暖儿,不正好融化冷冰冰的霜吗?”她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眼里充满了信心。
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他叹口气,无奈地摇头,转移话题道:“你把昨晚的事情说一说吧。”
她将事情概略的简述一遍,但省略了竹林里的对话,以及他梦中的呓语。
※ ※ ※
冷冷清清。推开房门,一阵寒意袭上唐凛霜心头,他站在门口,怔怔地望入房里。虽然是白昼,屋内却昏昏暗暗的,微启的门扉引入几许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零零地映在地上,窗纸透出竹影森森,整个房间弥漫著寂寥与萧索。
明明是夏日,屋外红日高挂,炽热的阳光遍洒四方,然而,独自站在房间里,他竟没来由的觉得冷。
或许,这是因为阳光从来照不进他心里……
就像这间被竹影笼罩的房间,不论春夏秋冬,始终幽冷寂静,他的心也被冰霜掩盖,即使在人群里,他依然孤独。
不愿让孤独选择他,于是,他宁可自己选择孤独。
然而,打开房门,阳光终能透入,但覆在他心上的冰霜却找不到融化的理由。
当他选择了孤独,就注定只能与冷寂为伍。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随著岁月的流逝,他渐渐习惯了冰冷,再也没有感觉,因为不知道温暖就不会觉得冷──如同不知道有人陪在身旁的感觉,就不会明白孤独的寂寞。
他早已遗忘了温暖,遗忘了陪伴,因此他感觉不到心头的寒冷,也感觉不到寂寞;然而,现在他竟重新记起……
多久了?
似乎自从母亲死后,他的手握住的就只有冷冰冰的兵器,但经过昨晚与今日,他手上却留下了人的温暖。
这温暖终究只是一时的吧?
他依然会再度遗忘,继续傲立在他孤独冰冷的天地里。
掩上门扉,掩去阳光,他昂首跨入幽暗中。
第七章
三少和一名姑娘共乘的消息很快就在唐门里传开了,底下人惊讶之余,茶余饭后少不得要闲聊几句。
这天傍晚,唐月剑斜卧在花间的躺椅上乘凉,优闲地欣赏著夕阳,一旁服侍的几个俏婢女一边为他递茶剥水果,一边闲聊了起来。
“四少,听说您上个月带回来的那位温姑娘,昨天和三少一起从双镜湖竹林回来,三少还和她共骑云踪呢!”
“是呀是呀,奴婢也听说了。”
“真稀奇,不知道三少哪时转了性子。”
“我还听说呀,她先前就跟在三少身边了。”
“咦?真的吗?”
唐月剑任由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半天,才慢条斯理地坐起,半敞的领口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
“你们这么关心唐凛霜的事,莫非是想要换主子?”他神色慵懒地将几绺散落在耳际的长发拨开,侧头斜睨著她们,似笑非笑地挑眉。
几个婢女连忙娇声否认,谁会愿意舍弃眼前俊美风流的主子,改去服侍那冷傲孤僻的三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