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悯儿至今记得,当梁将后人递上一碗冒着热烟的白饭到她面前,她宛如猫抓到老鼠、迫不及待生智活剥、狼吞虎咽,拼命地吃,直到吃坏肚子为止。
她饿怕了,更担心这一餐过后,说不定就没了下一餐……每天不停地吃、不停地吃……不胖都难。
此外,她害怕回旧日生活,逐隐藏真实的自己,努力装成善良温婉的模样,学习女红厨艺,寻求其他人的认同,以及心安。
但是她不快乐。她也知道,自己得此际遇,羡煞了多少孤儿寡女!她应该觉得幸福、觉得满卟感谢。但她挽不到自己渴求的那份踏实感,她觉得自己和这块贵族之地格格不入。有如恶梦的童年往事像条锁练,箍锁住她手脚、她的心。
遭双新丢、无人怜爱的经历,如今已恍如前世的记忆:遥远、模糊……若硬要回想,也只能想出一阵心悸……然而,现今的生活,犹如在梦中,同样没有真实感。
平躺在石块上的她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未来又会如何,也无意猜测。
突然,平静的林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枝头轻鸣的鸟儿纷纷振翅飞起。梁悯儿蓦然心慌,直觉不能让人见她在此。现今政局虽然安定,却不能担保一名女子落单林间溪边,遇上恶人后依然能全身而退。
马蹄声愈益逼近,梁悯儿整个人跳起,抬步回到岸边之际,竟扑通落水!喷起的溪水打大石块,梁悯儿亦全身湿透。
来不了!她抓着裙罢朝一棵可躲匿的大树奔去。
“哦!”她踩到一颗石砾,赫然发觉自己赤着脚。
“鞋子……”
她想回头拎遗忘在石块上的鞋,两匹壮硕的骏马猛然窜人眼廉,因鞍上主人拉扯住疆绳而停步、抬头嘶啼。梁悯儿只得回身躲在树后!
第二章
“果真有条川流吧?”以实际景物向同伴证实自己所言不假,向君洛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
躲在树后的梁悯儿听到那偏低的男音,整个人一怔。
悄悄探出双眼,刚好见着对方下马。她迅速缩回头。真的是他!
一袭凉风游汤在林间,衣裳湿透的梁悯儿不住颤了一阵。
向君落,京城首富向云豪的儿子。京城里热闹地段的大片土地及商家皆为何所有。不仅如此,他的姑母,即向云豪的二妹,是极得圣上宠爱的嫔妃。所以向君洛不但出身富豪,还是皇亲国戚,
“好记性。”他的同伴回了话。
与向君洛同行的是韩予彦,其父担任当朝宰相,为圣上二弟。亦即韩予彦是圣上亲侄。
两人才气横又善于玩乐,此回相偕北上梁州,是为了参加北梁将王举办的宴会?跑宴会尚有十三天,现在便抵达,未免来得过早。
本欲蹲身水泼脸的向君落视线被石块上的一双鞋吸引住。
“瞧!”他唤来为骏马耙梳颈上头毛的韩予彦的注意力,并且跳上石块,“石块上居然有双女鞋。”
韩予彦亦走来岸边,观察现场。
“那石头还是湿的,鞋子的主人应该离开不久。”韩予彦推测道。
“你确定人已经离开了?”向君洛桃眉问。会有人留下鞋子,赤脚离开?
“难不成……投河自尽?”韩予彦拾颗小石头丢入河,“不会吧,这河这么浅。”河水清澈见底,深度大概只到他的膝盖。
向君洛拿起一双鞋放在他掌上,双眼随意膘了四周一下,而后同好友使眼色。韩予彦顺着他的提示回头,除了发现地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依稀见到某颗树后有白白的裙影随风飘出。
“这脚丫子不及我的掌长,可见,穿这鞋的姑娘小巧玲珑。”向君洛刻意大声说道。
韩予彦知道向君洛又想淘气、以言词戏耍躲在树后的姑娘。
“还有呢?”他倒要看看,单靠一双鞋,他能掰出什么。
“脚板宽了一点,鞋的容量看起来稍显肥厚,这姑娘身材丰腴。”
“多丰腴?不会正好和那树干等粗吧?”韩予彦看不惯他故作正经的模样。“还有吗?该不会赁一双鞋地评估得出姑娘的家世?”
“当然。”向君洛伸长捧着鞋的手,“你看清楚,这鞋子的质料及做工。”
韩予彦恍然明白,代向君洛说出推论:“是双上好鞋。
这姑娘非来自普通人家。”他忍不住鼓掌称赞,“厉害、厉害。”只一双鞋使能看出鞋人的身材、家世。“就差无从得知姑娘的长相。”
向君洛闻言,抿嘴神秘地一笑。
“并非无从得知。只怕说出来后会伤到人。”
“哦?”韩予彦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让我猜猜,这姑娘听到有马蹄声靠近,顾不得拎鞋就急着走人,莫非……因为她长像‘见不得人’人?”
“没有爹娘在旁边盯着你,你说话可够毒的了。”向君洛拐了小弯,代受讽的鞋主损韩予颜。
“没错,本公子承爹娘庇荫,直到现在断不了奶。不像兄台,对‘女人鞋子’也如此了解……相信您对‘女人’一定懂得更多。”韩予彦拱手,还算精明地回了一招。
“跟你比的话,我的确懂得不少。”向君洛的河水后,站起身,甩掉手上水珠,掏出手中拭手。
“休息够了,我们入城吧!”两人本就只想转入林间看看。
“不急。”向君洛却不想这么快走。“离开京城后,你就急着赶路;如今目的地就在眼前,气氛又不错,我们乘机聊一会儿。”
他哪有这好的兴致?何不直说他存心为难躲在树后的姑娘?
韩予彦见马儿优闹地咀嚼绿草。好吧,再留一会儿,听听眼前爱惹事的家伙想聊什么。
“梁将王如果知道我们在宴会前十几天就抵达他府上,肯定吓一大跳。”向君洛道。
嗯,这倒是个好话题。韩予彦也想和他讨论这件事。
“说真的,大家都知道这场宴会暗含什么用意——梁将王根本是抱着选婿的心态发帖了——而我们却以看戏的心情赴宴,会不会太不礼貌?”
“这事本来就很有趣。”观众想看戏也该有先有戏班子肯演出。“大大方方地帮嫁不出去的女儿找丈夫,唯有豪爽的北梁将王做得出。”
“总会有人为了继承北梁将王的权位而娶他女儿吧?”
“别说得好像娶了梁将王的千金,你的终生幸福就会毁了好吗?”他对宴会主角的评价为何这么差?“难道你见过?”
向君洛摇头,“我娘记得几年前梁将王曾带他一对子女到京城,当时我爹接待他们住在我家。不过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家一年到额客人来来去去,我不记得那么多。
你从小和我玩在一块儿,我如果见过他们,你应该也认识。”
韩予彦找了一下,脑海里并没有相关记忆。
“也许见到面后才会想起当时的情况。”
“也许。”
“也许将王千金貌美惊人呢!”
“也许也说不定。”向君洛忍着不大笑,抖着肩膀发出吃吃笑声,双眉不规则扭曲。
“嘿!你怎么可以笑得如此讥诮?”
向君洛相击手上绣鞋的鞋底,笑道:“如果她够美,铁定不用烦恼婚事烦恼到必须举办选婿晚宴。”
韩予彦斜眼睨他,“请你留点口德。”
“是你意中人教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口德’这东西?”
韩予彦期负人的功夫绝不比向君洛差。不过当他与意中人白雨相识相恋后,变得斯文端正,不时故作刚直凛然地提醒向君洛注意说话的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