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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以为媒体不可能更低下了。你所谓的“我不会说英文”呢,法国妞?”

  “就像你的义大利文一样,”她坐直身躯,终于明白到他所说的。“媒体?你认为我是记者?”

  “如果你想访问我,只需开口要求。”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认为我经历那一切,就为了得到一篇报导?”



  “或许。”淡淡的酒味朝她飘来,他一脚踩在她刚跳离的坐椅上。她望着悬在他大腿侧的手枪,试着猜想他是在威胁她,或是已忘了它的存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房子。”她后退一步,随即气自己这么做。“你就是这样纡解压力的?变装来钓女人?”

  “信不信由你,菲菲,我不用变装就可以做到。而且我的身价绝对远超过你留下的五十欧元。”(译注:菲菲有调侃之意。)

  “见人见智。那把枪上膛了吗?”

  “考倒我了。”



  “你先放下它。”她握着双手。

  “我不认为。”

  “我该认为你会对我开枪吗?”

  “随你怎么想。”他打了个呵欠。

  她纳闷他究竟暍了多少酒。“我无法忍受枪枝。”

  “那就走呀!”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伸直长腿。

  在她弄明白一切之前,她哪里也下会去。她握紧拳头,故意在他对面坐下。她终于明白到什么叫做恨意。

  他审视着她好一晌,才将枪指向帏幔上的骑马男人。“那是我的祖先,范伦恩·麦迪西。”

  “真了不起。”

  “他赞助过米开朗基罗和波提切利。麦迪西是文艺复兴时代男人之中的佼佼者,只不过……”他以拇指抚弄着枪管,眯起银蓝色的眸子,威胁性地望着她。“在一四七二年,他也下令他的将军屠杀渥特拉全城,麦迪西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拒绝被一名自我中心的电影明星威吓。“省下你的威胁给买票看戏的观众吧!”

  威胁感下见了,代之的是无聊。“好吧,菲菲,如果你不是媒体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蓦地明白她根本无法谈论前晚--尚未,永远也无法。屋子。她来是为了屋子。

  “我来是为了解决有关我租下的屋子的争议,”她试着在语气里注入权威。“我付了两个月的租金,而我不打算离开。”

  “是吗?这与我何干?”

  “我租的是你的房子。”

  “你租了这栋屋子?我不认为。”

  “不,不是这里,是你的农舍。但你的雇员试着要赶我走。”

  “什么农舍?”

  “山下的那一栋。”

  他的唇角微扬。“我应该要相信我昨夜在佛罗伦斯偶遇的女人,正好也租下我拥有的房子?或许你该编出一个更好的故事?”

  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只不过佛罗伦斯的观光区就那么小,她就曾在同一天多次遇到同一对情侣。“几乎每个观光客都会去西格诺里广场,我们只是凑巧在同时间抵达。”

  “我们可真是有缘!你似乎很眼熟,我前晚就这么觉得了。”

  “是吗?”她不想进一步讨论这个话题。“我的租约完全合法,但在我抵达后,我却被要求离开。”

  “你是指橄榄树丛边,以前老柏洛住的屋子?”

  “我不认识什么老柏洛,现在住在那里的是玛妲。虽然我不喜欢,但我愿意容忍。”

  “玛妲……柏洛的妹妹,”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了。“我想他们都同样附属于产业。”

  “我不在乎她是谁。我付了租金,而我不会离开。”

  “你为什么被赶走?”

  “她们提到排水沟的问题。”

  “我很惊讶你想要留下来--考虑到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或者你只是假装生气?”

  他的话将她震回现实。她当然不能留下。和他的一夜情已污染了她的本质,而她绝无法忍受和他再见面。

  一股强烈的失望袭来。在农舍的花园里,她感受到数个月来难得的平静,现在却被夺走了。但她的骄傲仍在,就算必须离开,也不能让他认为自己赢了。“你是演员,范先生,不是我。”

  “我想那得等着瞧了。如果你要留下,你最好远离庄园。”他摩弄着大腿上的枪管。“还有,别让我发现你在说谎;你不会喜欢后果的。”

  “听起来像是出自你那些可怕的电影里的台词。”

  “很高兴知道我有个影迷。”

  “我会看它们只因为我的前未婚夫爱看。不幸的是,我将他对电影的坏品味和贪腥的本性连结起来时,已经太迟了。”噢,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原来,你的一夜情是为了报复他?”

  她开口要否认,但他说的太接近事实了。

  “让我想想……”他将枪放在桌上。“前晚究竟谁是被利用的一方?是志在报复的女性呢,或是无辜被当做棋子利用的男性?”

  他真的很乐在其中。她站起来,想要占住俯望他的优势,却发现双腿仍旧虚软。“你喝醉了吗,范先生?”

  “我早就醉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

  “的确,但我尚未上床就寝,因此那只能算是睡前酒。”

  “随你怎么说。”她必须坐下,或是离开。她选择了离开。

  “等等,菲菲。”

  她转过头,马上就后悔了。

  “重点是……”他拿起搁在一旁的大理石圆球摩弄着。“除非你希望你的小农舍里挤满了我的影迷,我建议你对我在这里一事守口如瓶。”

  “信不信由你,我有比嚼舌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最好是如此。”他掐紧掌心的圆球,清楚地传达出威胁的讯息。

  “你太爱作戏了,范先生。”

  池身上的威胁之意尽去,反倒笑了。“很高兴认识你,菲菲。”

  她定出了日光室,却忍下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将圆球在双手间抛来抛去,十足是欣赏罗马焚城的暴君尼禄。

  还没回到农舍,腰际的刺痛已迫使她必须停下来。她的凉鞋不适合走碎石子路,但如果它报销了,她已没有钱再买一双。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在他的面前崩溃,但事实是,她必须离开。如果她现在打包,她可以在四点前回到佛罗伦斯。

  之后呢?

  农舍出现在眼前。它沭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坚实、舒适,就像有魔法般允诺着新生的开始。

  她转身循着枝叶茂盛的小径,来到葡萄园里。肥嫩多汁的深紫色葡萄悬挂在藤蔓上。她摘了一颗,放入门中。甜美的葡萄汁液在她舌尖漫开,出乎意外地一点也不酸,而且种籽小得甚至下用吐掉。

  她摘下一串,走进葡萄园里。她需要换一双球鞋,凉鞋根本不适合走在这种泥土地上,但她不要去想她所需要的--而是她所拥有的--头顶是塔斯坎尼的阳光,手上是肥美的葡萄,范伦恩住在山顶的庄园里……

  她廉价地给出自己,她要如何洗刷这项污点?

  绝对不是藉由逃走。

  她固执的个性冒出头。她已经厌倦了沉溺在哀伤和沮丧里。她从来就不是懦夫,为什么她要让一名堕落的电影明星赶走,舍弃这宝贵的一切?他们的一夜情对他毫无意义。他明显地不喜欢她,不大可能主动来找她。她只需要留在农舍。直觉告诉她必须留在这里,这是她唯一能够找到灵感和独处,想起重新出发的地方。

  她已下定了决心。她不怕范伦恩,而且她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离开。

  伦恩将菲菲闯进来之前,正在把玩的十七世纪燧石枪放了回去。他仍可以听到她离开房间时清脆的鞋跟声。扮演恶魔的人应该是他,但留下硝烟味的似乎是菲菲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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