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娜严肃地看他。“这件事是一团乱,嗯?”
“嗯。”应该说复杂才是,达克想,而且危险。
* * *
达克在先锋广场找到一个停车位,下车后跟着梦娜走进“正点”的后巷。
他的心思仍集中在唐威龙的问题上。走进“正点”宽大的厨房,他过了几秒才察觉在现场清理的人,除了那些熟悉的脸庞,尚有两个陌生人。
他几乎撞上猝然停步的梦娜。
茱妮自厨房深处向她挥手。“梦娜,看看谁来了?”
“妈,爸。”梦娜开心地笑着,伸展双臂冲向前。“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达克站在门槛注视这幕家人重聚。茱妮、贝丝、奥古围绕着梦娜和她父母。每个人同时开始说话,兴奋的声音在梦娜四周此起彼落。
再一次,达克有种不属于那个模式的感觉。他和梦娜之间的联系似乎消失了。
达克运用多年的技巧压制住内心的孤寂,强迫自己打量梦娜的母条和她继父。
戴蕾雅是个妩媚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带有印地安风味的及踝长裙,腰上则系着一条饰有土耳其石的银质腰带。
蕾雅比一般戴家人矮些,大约和梦娜同高。开始转灰的红发在脑后绾成一个优雅的髻,和梦娜同色的眼眸正兴趣十足地盯着达克。
班迪则个子高挑,发色灰白,刚硬的五官随着年龄增长稍稍开始软化。锐利的视线仿佛旧世界的退休贵族。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磁性,达克不禁怀疑他是否暗地里在身上装了一台伴唱机。
“哟,”班迪嘟囔。“原来你就是偷走我宝贝女儿的心的人。”他注视着达克。
“爸,真是的!”梦娜脸红了。
班迪不理她的抗议,他优雅地挥挥手。“敝人戴班迪。”
达克看一眼那只做戏的手,他走上前握住。“我是石达克。”
“这位是我妻子,蕾雅。”班迪高贵地指指梦娜的母亲。
蕾雅朝他妩媚地笑笑。“听说每个人都直呼你的名字。”
“没错。戴太太,你好。”达克礼貌地点头。“我不知道你们夫妇要来。”
“我们也不知道。”
梦娜脱离母亲的拥抱。“怎么了,爸?戏被停掉了?”
班迪伤感地摇摇头。“三天前没有任何通知就突然停摆。”
“怎么一回事?”梦娜问。
“显然‘仙人掌剧院’原先就濒临破产,”蕾雅解释。“可是没人告诉演员团这个事实。三天前警长去查封了一切,等待法院裁定。”
“太可怕了。”梦娜说。
达克瞄她一眼。她的声音没有透露真正的热度或讶异。他猜想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剧场悲剧。
“见怪不怪,”班迪说得颇富哲理。“蕾雅和我和其它团员开车回西雅图的。整整走了三天。一小时前进城后就直接来这里,你可以想象我们得知发生的事时有多震惊。”
“太可怕了,”奥古咕哝,“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都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贝丝告诉班迪。“想想看,可怜的梦娜竟然和一具尸体困在冰柜里。”
“你差一点就没命了,”蕾雅惊惧地呼道。“你真的没事了,亲爱的?”
“我很好,妈。达克给我的这个迷你电脑使我能发出电文。你知道的,电子邮件。总之,我发了电文给达克,告诉他我被困在冰柜里。他赶来救出了我。”
奥古眯起眼睛。“这使我想起东尼救她——”
“别再说了,亲爱的。”贝丝轻声阻止。
蕾雅转向达克。“达克,我们一直很想见你,梦娜很少爱——”
“妈。”梦娜的脸转成绯红,她斜睨达克一眼。“老天!大家别说过头了。”
“蕾雅是对的,”班迪不怀好意地说。“该是我仔细瞧瞧你考虑结婚对象的时候了。”
“爸,达克和我只是在约会。”梦娜的口气绝望。“我们绝对没有结婚计划。”
“我从贝丝那儿听到的可不—样。”蕾雅轻声说。
“呃,贝丝伯母想错了。”梦娜说。
贝丝显得有点讶异。“是吗?”
茱妮翻翻白眼。“得了,梦娜,我们都知道你和达克已经定了。”
“是吗?”班迪一脸严肃。
“我们都还不确定,”梦娜大声说。“达克和我之间是私事,而我会很感激你们不要置身其间。”
“且慢。”班迪浓密的眉毛困扰地蹙拢。他先瞧梦娜,继而转向达克。“我们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原来的说法是你们俩已经很认真了。”
“呃,你们误会了。”梦娜对达克粲然一笑。“我们是朋友,生意上的伙伴,偶尔约个会。是不是啊,达克?”
达克正为透心的痛苦惊得说不出话。那天下午稍早,梦娜偎在他怀里的低喃已悄悄地沉浸在他心底。而他一直当它是寒冬取暖的热煤般珍惜着。
我爱你。
现在他明白,或许她毕竟是言不由衷。
我爱你。
那三个字只是一个热情的女人在激情时刻所说的呓语。
我爱你。
他像是站在混乱的漩涡,晕然、困惑、抵挡不了扑面的寒风。
“随你怎么说都对。”达克礼貌地说。
* * *
“咻!刚才好险。”梦娜急急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斜倚着玻璃板。“我真的很抱歉,我的家人制造的尴尬场面。”
“甭提了。”
“他们有时会兴奋过度,这是家族特色。”
“我说过,甭提了。”达克看着她绕到办公桌后面。他又指望什么?梦娜是戴家人,她或许会和他这种人约会,但仅此而已。
“别再说甭提了。”她横他一眼。“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害你尴尬。”
“尴尬什么?”
她不解地瞧他一眼。“你知道的。那些有关我们是认真的胡说。”
达克注视着电脑萤幕。“我以为我们是认真的。”
“我们当然是认真的。”
“哦?”这种对话一向会搅乱他,达克想,但是他仍为她的话产生一丝希望。
梦娜靠着椅背,一手指着他。“达克,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不知道。”他说。他将视线转回向她,紧张地等她回答。
“你把任何事都照字面解释。”梦娜咧嘴一笑。“例如说,你仔细看看自己。”
“我不能,”他打量四周墙上的照片和纸条。“这里没镜子。”
“喏,你又来了。听懂我的意思了吗?你太刻板。现今的世界很少有人照字面说话。”
达克眉头一皱。“我注意到了。”
“你必须找出字面底下的意思。就拿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混乱理论的一个问题去想好了。”
“是复杂,不是混乱。而沟通学不是我的专长。”
她一掌拍在桌上。“你又来了。只因为我用了一个你认为不正确的说词,你就打断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探讨。那就是思虑太过精确,它妨碍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沟通。”
他讶异地看她。“我以为那样会让沟通容易一些。”
“相信我,它不能。”梦娜的指头敲着座椅扶手。“再回到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混乱理论的问题之间的相似处——”
“我不是笑你,梦娜,但是你对第二个主题完全不懂。”
“那是你的想法。我想说的是,你应该在字面下寻求模式——它真正的意思。”
“人应该直言他们的真意。”
“或许应该,实则不然。”她不服气地看他。“有时候是心想但做不到。”
“绝对做得到。”达克告诉自己在这件事他可是立场坚定,他可以用完全理性的逻辑加以辩证。事实极为明显。“沟通不良,明显反映思虑不周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