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儿,领两位贵客到天色楼和明色居休息,拨几名丫鬟好生伺候着。」阿青忍着痛楚,对门外的晶儿吩咐。
「是,两位请跟我来。」晶儿掩着小嘴轻笑,彷佛对于这一幕见怪不怪。
反倒是两位客人还有一些愣然,显然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别扭。
难道福小王爷有断袖之癖吗?段无秀脑子刚闪过这念头,随即又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福小王爷风流之名天下皆知,他虽然久居苏州,但也知道王爷自小就是在一堆珠环玉绕的美丽丫头中长大的,长大后更加不得了,不知有多少艳色女子与他过往甚密,惹出多少金风玉露缠绵来。
不管客人离去否,千载迫不及待地倒出香玉清凉膏,沾在指尖上,仔细地敷上她红肿的手腕上,一寸寸小心,一丝丝轻怜。
阿青小脸红靥难掩,心儿怦跳如擂鼓,害羞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温暖有力的大掌握得紧紧的。
她清了清喉咙,「王爷,我真的没事了。」
「都肿了,谁说没事?」他大皱眉头。
「小的皮粗肉厚,三两天就没事了。」
他眉头犹拧得紧,不悦地叮嘱道:「十天不准你碰水,知道吗?」
她想笑,「有这么严重吗?」等他用干净布巾包扎好她的伤处后,连忙缩回小手。
终究是……男女授受不亲呵。
她的小脸酡红成淡淡的桃花。
「别以为你是个男孩,肌肤上留下伤疤不打紧。」千载忍不住叨叨絮念。「一双手白得跟羊脂似的,落下了疤多难看,以后哪家姑娘想嫁给你,光见你这道疤就吓跑了。」
「我才不要娶老婆。」她低下头,偷偷地藏起一朵小小的嫣然。
「小子嘴上这么说,哪天忽然有了心上人,说不定连说都没同我说一句,就带了包袱私奔去了。」他替她将衣袖放下掩住烫伤,在瞥见她雪白手臂时,不禁一怔。
阿青的手臂,怎么纤细雪白得像女孩儿?
「阿青要一辈子服侍王爷,绝对不……呃,娶。」她「嫁」字险险脱口而出,小脸又是一阵飞霞嫣然。
「嗯?什么?」他看得出神了,俊脸莫名发烫起来。
她眨了眨晶莹滚圆的眼儿,「王爷,你在发呆吗?」
「不,我只是在想……」他轻咳了一声,随口道:「今天你把府里的事交代交代,明儿一早我们一起到苏州去。」
她一震,一脸错愕,「苏州?」
「你常年住北方,没见过那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苏杭天堂吧?」他眼神含笑,「我年少的时候去过一回,那青山绿水、吴侬软语美得不若人间,你若见了一定也会爱极了。」
「可我们到苏州做什么?」她小心翼翼的问:「是……和今天来访的两位贵客有关吗?」
「对。」他缓缓伸了个懒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去忙吧,让他们把午宴设在脉脉春愁阁,那儿暖和些,白梅也开得好看得不得了。」
「是。」她心情复杂到极点。
不知怎地,那雪袍美女清艳婉约的容貌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渐渐扩大成了深深的阴霾。
她知道王爷眼高于顶,品味绝凡,什么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挑剔的眼里。
可是那雪袍美女……她的美丽连阿青自己都深深震撼住了。
第三章
「阿青总管,你在这儿做什么?」
唐大娘满头是汗地翻炒着一味京酱肉丝,不忘好奇地关心着呆呆站立在炉灶旁的她。
「呃……我想帮忙烙烙饼。」阿青闻言强颜欢笑,吸口气开始倒水进盆里和面团。
宽大通风的厨堂里有五、六名精通厨艺的大娘忙碌来去,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放下手边的活儿,争相抢过她手上的面团。
「阿青总管,你去歇着,这儿有我们呢!」
「就是就是,你的手不是烫伤了吗?」
「再不就去王爷那儿守着,别让狐狸精又勾引了去。」
大娘们个个激动好意地劝着,其中宋大娘早已抢过那盆子面团,滋地一声烙起饼来。
「妳们……哎呀。」她叹气又跺脚,无奈地道:「王爷他们在那儿吃得兴起,聊得快活,我就是不想在那儿凑热闹才躲到厨堂来的,妳们这样……那我再躲到哪里去呢?」
「去去去,去紧紧守在王爷身边,那儿才是你该待的位置。」元大娘二话不说地将她推了出去。
瘦不隆咚的阿青哪里是这些分量十足的大娘的对手,一眨眼就被推出了门外,还没来得及回头拍门,就听见里头关门落锁了。
「不用这么绝吧?」她啼笑皆非,随即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回去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
「谁跟谁眉来眼去?」一个从容慵懒含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还不就是那个翩翩风流的福──」阿青赫然一惊,猛地抬头,「王爷?!」
千载双手抱臂,一身金衣灿烂好整以暇地瞅着她,「我等你说完哪。」
「我……」她尴尬心虚地咽了口口水,随后恼羞成怒起来。「王爷,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把客人扔在脉脉春愁阁里,自己却在这里晃来晃去的,真是成何体统?」
「我?」他怔了怔,被骂得惭愧起来。「呃,我只是……」
「还只是什么?」她索性恶向胆边生,学大娘们那一招,二话不说地把他往曲廊方向猛推。「别在这里晃得我头晕,去去去,招呼客人去,那里才是你该待的位置。」
「可是很无聊。」千载叹了一口气,黑眸炯炯地盯着她。「酒太甜,菜太香,段叔的笑太灿烂……」
在在令他有种肠胃不适的感觉。
好像这一切都安排得那样刻意完美,段叔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也格外刺眼。
「你看楚楚动人的莲小姐不就好了吗?」她哼道。
「你在生气?」他讶异地看着她。
「小的惶恐,小的哪有天大胆子敢生王爷您的气呢?」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敢置信。
或许自己不该狗胆滔天,在他面前放肆造次,再怎么说他是恩人、是主子,她怎么可以对他这样无礼?
阿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是王爷的错,是她吃醋吃昏头了。
「你这两日怪怪的,是不是恋上哪个姑娘家了?」千载关心地问道。
「对,我对门口卖玉兰花的柳婆婆一见钟情。」阿青不由得心头火起,冷冷地道:「从此神魂颠倒情难自禁,王爷若有空的话,可否替我俩作媒证婚?」
「你这小子!」他噗地笑了,大手怜爱地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脑子给雪冻坏了吧?快跟我去喝一杯烧酒暖暖身子,免得你越来越严重。」
「王爷……」她被不由分说地拖往脉脉春愁阁。
小筑外的白梅飘逸地吐露着丝丝暗香,悄悄浮动在雪色天幕间。
若是平常时分,阿青会很喜欢坐在这小阁底下,双手支着下巴望着白梅出神,听着雪静静地落下,将园子点缀得分外银亮晶莹。
但是现在小阁里坐着一位绝代佳人,轻倚着栏杆微拧黛眉的模样实在楚楚绰约到了极点。
身为女儿身,她坚决不跟这样一位倾国大美女同在一个屋檐下。
因为……
「和她一比,谁还敢自认是个女的?」她咕哝,不无埋怨。
「嘟嘟囔囔什么呢?」千载低头笑问。
「王爷,你和客人聊天说笑吧,小的忙得很,还得张罗明儿出门的东西呢。」她有一丝别扭地别过头,肘儿轻轻地将他往那方向推去。「人家小姐等着你,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