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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天印的反应,先是为他那期待的模样顿愕了一番,随后,深感欣慰地笑了。

  “的确是。”

  夜色静静在低声交谈的人语中流淌,偶尔,室中响起酒杯轻碰交撞之声,也会偶尔传来翻阅摺子的响,在虫鸣已息,天色将明的时分,与玄玉彻夜长谈了夜的袁天印,叮咛玄玉快点歇息后,揉着酸疼的颈项走向房门。

  “师傅。”在他一掌将推抵门扉时,玄玉蓦地叫他。



  袁天印不明所以地回过身来,看着一整晚始终都埋藏着心事而不告诉他的玄玉。

  “我很庆幸,在众多皇子中,你所收之徒是我而不是他人。”

  他怔了怔,随后笑开来,“王爷,你太低估你自个儿了。”

  玄玉仅只是挑高一眉。

  “是我该庆幸,我挑对了人。”袁天印慢吞吞扫视了在他眼中,宛如一头深具危险性的白虎的玄玉一眼,而后,开心地更正,“我更庆幸的是,我不是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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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一片沸腾。

  益州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长安城街头巷尾的每一处,这日,执金吾奉旨大开三面城门,恭迎返京军伍阵列入城,率师凯归的晋王尔岱与大将军石寅,胯下所策之战马方踏入长安外郭城,所到之处家家户户推门开窗、贺迎欢叫声不断,莫不欢庆晋王荣返,在他二人身后整齐陈列的大军,光明铠甲在日光下闪烁生辉,束束白光挥城中映亮,有若新雪。

  自建羽皇帝登基御极后,长安城,已很久未曾这般热闹了。

  在向圣上呈上益州叛贼所书之降书,禀奏完益州之役详情,与此役军员的功过后,出了宫的尔岱,先行返回已有好阵子未归的晋王府。

  拒绝了登府祝贺的朝中王公大臣,稍事梳洗后的尔岱,此刻站在厅中,环视着大厅里堆积如山的贺礼。众多贺礼中,有些,是众朝目派私家奴仆、或亲自送至府上,有些,是那些不太与他有交集的皇亲们,在风闻了消息后赶送而来的。

  信步绕过充塞了各式以红纸包裹,或是以大喜之色漆染了的礼匣,来到了厅堂上的礼架前,尔岱的双眼,—一划过摆放在上头的三项由其他皇子所赠的贺礼。

  “这些礼,谁最先送到?”他弹弹指,冷漠地问向身后。

  “回王爷,太子最先。”府里的管家躬身敬禀,“齐王玄玉与宣王凤翔之礼,则是在王爷抵京时同时送达。”

  尔岱听了后,只是冷眼瞧着架上三种式样皆差不差的礼盒。

  太子身为皇子之长、一国储君,所赠之礼自是不寒酸;素来以俭约出名的凤翔,虽说在贺礼上并未像在其他方面一样寒伧,但看来也不过于隆重;至于玄玉所赠之礼,则是采中庸之道,规规矩矩,既给足了面子却也不招摇。太子身在长安,占尽风流,礼最先到,自是理所兰然,而玄玉与凤翔之礼,则是达得不早也不晚,在他两脚再度踏上长安时即刻奉上,时辰捡得极为恰当。

  这群太懂得做人,也太会作戏给朝中众臣看的皇兄们可………

  他再将目光缓缓流转至礼架上,双眼静定在那空了一处的空格上,而后颇为反感地微拧起眉心。

  “信王的礼呢?”

  管家频擦着一头大汗,“回王爷,未到……”所有该到的礼皆到了,就属信王德龄的礼迟迟未到,为此,他还特地差人在府外候着,就怕没收到礼弄出什么误会来。

  “信王自扬州返京了吗?”暗自在心底记下一笔的尔岱,大抵也可以估算出德龄在得知他班师回朝后有何反应,现下,他就只等着看德龄返京后,脸上的表情是何等模样。

  “尚未返京。但信王已派人传话,预计今晚可返抵长安。”

  尔岱轻扯嘴角,“哼。”

  眼见主子心情不佳,带家忙不迭再问。

  “王爷,今晚太子摆宴东宫,王爷去是不去?”今晚若是一去,少不了得与信王德龄碰头,届时……希望场面别弄得太僵才好。

  然而尔岱却扬眉而笑,“当然去。”就因德龄不得不予太子一个面子,因此他更是要去,若是错过了此等挫挫德龄锐气的机会,岂不可惜?

  “是……”深知他们兄弟间不睦的管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在心中祈祷,今晚他们这些兄弟都会看在太子的份上别闹出事来。

  天色不久即暗,一盏盏明亮宫灯,将太子东宫映照得亮如白昼。

  席间所传来的阵阵丝竹之音、歌伶的软哝纤音,久吾沙场的尔岱,怎么也听不惯,而褪去了穿惯的战袍换上了官服后,坐在席间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举杯再饮下一口太子特意命人寻来为他庆功的美酒,任甘馥浓冽的滋味在舌尖徘徊再三后,他抬起炯目,——扫视过席间众皇兄们脸上的神情。

  稳居席间首位的太子,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模样,一摆出长兄的架子,对他招呼甚是周到,言语间,也顺看着席间大臣们的话锋,一并对他吹捧赞扬。坐在席间一隅,皇三兄凤翔,虽是嘴边带笑,但眼神中却一如以往藏着冷冽,脸笑心不笑,在席间不置一词,只是时常举杯与他对饮。

  而治理河南府出尽锋头的皇二兄玄玉,则是面色和悦,神情间带了点欣喜,侧耳聆听着席间众臣讨论着他兵伐益州的功绩,并不时频频颔首,微笑表示赞同。

  至于最晚入席的德龄则是……

  面无表情。

  深感特来与宴真是值回票价的尔岱,不露声色地举杯掩饰着嘴边隐隐泛着的嘲笑。德龄是可以礼不到,但人却不能在今晚席中不到,长久以来与德龄相互争锋却始终谁也占不着谁的好处,然而今日他总算是能站在高处俯首低看德龄,这等滋味,他可是等了好多个年头。

  听石寅说,这些年来被父皇抬派至扬州任总管的德龄,除了讨好地方大臣与那些前朝国戚外,总管住内所诂,不过就是发达地方商道,他最为人诟病的笙歌夜舞的陋习仍是未改,而他到了扬州所干的最有志气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脸面地去抢皇二兄玄玉所开凿出来的运河河权。

  兄弟一场,德龄在腹里编排的,他或许无法全盘知晓,但他知道,甚会扮猪吃老虎、总是刻意让人误会的德龄,暗地里,定是瞒着众人在扬州干了某些事,只是时候未到,故而德龄不愿将它彰显出来,以免他将会成了众皇兄将要对付的靶子。

  只是,德龄究竟是背着众人在扬州留了哪一手?他到底是在扬州做了些什么,才让他在席间能显现出不卑不亢的神态?他自恃的是什么?

  不着痕迹端看着尔岱与德龄之间无形的战火,置身事外的凤翔,若有所悟地挑挑眉,更进一杯酒后,再暗暗把眼神转至将一切都看在眼下的太子身上。

  笑意满面的太子灵恩,将四位皇弟的心思估量过一阵后,放任德龄与尔岱之间的你来我往,不动声色地警戒着盯住他的凤翔,但他却惟独摸不透,一整晚都静坐在一旁的玄玉,究竟是在玩什么把戏。

  在席间热络至一个程度时,太子扬掌朝身后拍了拍,不旋踵,四个身着红纱的女子在厅前鱼贯而出,手执宝剑,在乐师奏越鼓声与吹起笛音时,旋即舞起剑来,在交错的杯光剑影间,位在席间始终都没有出声的玄玉,放眼看向席座间,却忽然觉得,在场的四位皇兄弟们的验孔,变得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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