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书,”她惊慌的拉住他问:“我爸爸他现在怎么样了?蒋村长说他只知道爸爸已送进这里的加护病房,其他的情况则一无所知,他现在——”
“尹小姐,委员已经平安,已经没事了。”程勋轻拍着硕人的肩膀,简单扼要的说。
“真的?你没有骗我?”硕人望着这位近几年来深受父亲倚重,简直已成为他头号幕僚的秘书直问。
“真的,医生为委员做的心导管手术十分成功,他已经完全脱离险境了。”
心下一松,硕人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打颤,膝盖酸软,接着滚烫的泪水便源源不断的溢出眼眶,纷纷滑落。
程勋似是完全能够体会她的心情,本来想推开收回的手势,改而收拢,并低声劝道:“尹——不,在这种特殊时刻,我看我们就不要再讲究平常那些客套礼仪,不要再画分无谓的距离,硕人,想哭的话,你就痛快的哭上一场吧。”
“程勋……”在赶到这里来的一路上,硕人真正尝到了孤独无助的感觉,当年母亲过世时,有随即收养她的乾爹和嘉竣安慰她,嘉竣离开时,也还有父亲可互相扶持,但若是爸爸也——她就真的成为孑然一身的人了。
坦白说,那种感觉实在太恐怖、太可怕了,让置身在其实已进入夏初季节的硕人竟一路寒战连连。
于是程勋这一番体贴的话,再加上他那双有力的臂膀和坚实的胸膛,便成为此刻她最想奔赴的温暖依归。
硕人的眼泪流得益发汹涌,她终于不再抗拒心情的需求,不再撑持坚强的外衣,双臂往程勋腰间一环,人便偎进他的怀中。
“没事了,硕人,放心,没事了!”程勋拥紧她,彷佛想藉相拥的力量,安抚她忐忑不安的心似的。“在你还没赶回到他身边之前,委员怎会甘心任白病魔肆虐呢?是不是?”
硕人在他胸前足足哭了十来分钟左右,总算才稍微平静下来,由着程勋扶她在靠走廊的长凳上坐下。
她用程勋递给她的面纸擦净泪痕,勿促再问:“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爸爸了吗?”
蹲在她身前的程勋却摇了摇头。
“但你不是说他已经没事了。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别急啊,听我说,”程勋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加护病房一天只开放两次让家属朋友进去探望病人,今天探病的时段已过,你再急也没有用。”
硕人苦笑的甩了用头,“你瞧我,一急起来,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对不起,程勋,还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做了所有原先理应都该由我来承担忙碌的事,包括送医急救,挽回爸爸的一条命。”
程勋笑道;“委员发病时,我正好在他身边嘛,应该说是委员吉人天相,来,我送你回家休息去。”
“但是爸爸——”硕人想说她今晚整夜都要留守在这里。
“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委员没事了?而且你留在这里也进不去,还不如回家吃饱睡足,等他出了加护病房后,也才有充沛的体力可以照顾委员.嗯?”
硕人本来还想再争辩几句的,但转念一想。程勋说的又都全对.留在这里,除了安慰自己的心理之外,委实毫无意义,便点了点头,由程勋扶她起身。
“这次真是幸亏有你。”她边走边转头跟程勋说。
“不,迫本溯源,你该说,多亏委员当初肯破格用我这么一个刚出校门只有满腹理想与空论、全无半点实务及经验的毛头小子。”
“他有眼光还不够,也要你真有实力才成,不是吗?”虽然因为她长年在外,与程勋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硕人总觉得就像他那连镜片也掩敛不住的精锐眼光一样,程勋的能力与志向,绝不仅仅止于他目前所展现的部分而已。
“是啊,但千里马易得,伯乐却难求。”程勋的眼神陡然一敛,转而谈起马进兴的病情。“待会儿在回家的路上,我再把委员这次发病的过程详细说给你听,主持这次手术的医生说……”
“硕人,”进兴虚弱但满怀欢喜的唤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没放暑假吗?”
“爸爸!”强忍住悸动的泪水,硕人哽咽的说:“您老是先想到别人,最后才顾到自己,多分一点时间关心自己的健康,不行吗?这次差点就把我跟程勋给吓壤了。”
“是程勋把你给叫回来的?这个傻小子,我根本没事,他干嘛还要惊动到你?接着一定又趁我昏睡的时候,跟你危言耸听了一番,是不是?”
“爸!这次这么危险。您还开得出玩笑来。”
“硕人,生死有命啊,爸爸总有一天会先你而去,你要学着看开一些。”
“爸,您再继续胡说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硕人喝怨道。
“好。好,不说。不说——宝贝女儿,”看着她发红的眼圈,进兴益发不忍,这么重感情的孩子,注定是要比一般人吃更多苦头的吧?“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这下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程勋呢?有没有陪你一起来?”
“他送我到医院来以后。就到立法院去了,说今天议程排有您一直关心的法案,他要去替您聆听讨论过程,再整理出内容来供您研究。”
进兴脸上浮现欣慰满意的表情说:“当初用才拿到博士学位、三十出头的他当我的贴身秘书,知道的同僚都说我太大胆、太冒险,可是你看他这几年来的表现,尤其是上回竞选时的奇谋战术,女儿,老爸真的没有用错人,是不是?”
眼见父亲心情亢奋,硕人不禁急道:“是,是,是,我知道程勋是您的头号猛将,但您刚从鬼门关上转一圈回来,可不可以等到真正大好以后再来论功行赏?现在还是以养病为先,不要如此兴奋,好吗?”
“好,全听你这小管家婆的。”进兴笑说:“探病时间好像已经到了。”
硕人转头一看,发现护士果然已开始通告探病的人离开加护病房。“那您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您。”
“你给我留在家里吃多一些、睡饱一些,”想不到进兴一口回绝:“反正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到病房里来一直陪着我了。”
“可是今天晚上半小时的探病时间若没人来看您,不是显得寂寞了些?难道您宁可让那些争着要来‘拜会’您的人蚕食那半个钟头,也不愿意由我这个女儿全数鲸吞?”拜程勋果断的裁决所赐,除了不得不接受下来的花篮、花束之外,所有意欲锦上添花的访客.全被他阻挡在外,让父亲免受干扰。
“谁说我会寂寞来着?你帮我联络程勋,让他晚上就把今日的议事内容带过来给我。”
“爸!”硕人还待抗议反驳,无奈探病时间已到,只得又急又恼的离开了加护病当晚她没有通知程勋,照旧奔赴医院,由于早到了一些时候,便舍电梯而就搂梯,权充运动的拾级而上。
就在仅馀半楼阶梯,刚一踏上转折的楼梯间时,硕人突然听到两个争执的男声,一个是她所熟悉的程勋,而另一个似曾相识,不就是……?
“马委员目前还很虚弱,不宜见客。”
“是吗?那为什么主治医生跟我说,他明天即可出加护病房?”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再进加护病房去刺激委员的,余先生。你请回吧,顺便你的礼物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