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虽然已猜到答案是什么,硕人依旧拚命的摇头。
“很遗憾的。答案是:是,硕人,那个人正是——”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终于捂住耳朵狂叫道。
“你一定得听,”启鹏却扣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拉开来说:“就是你心目中那又慈祥、又伟大、又无私、又仁厚的的父亲,硕人,你听清楚了,造成我们家骨肉乖离、天人永隔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你们又为何忍心扯我下水?虽说父债子还。也不是没有的事,”硕人一张俏脸早已惨自如纸,毫无血色。“但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程勋又怎么会允许你这么做?”
“他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你。对不对?”启鹏可以感觉到自己额上青筋暴现。老天!眼见她受苦。并预见马进兴会因此痛不欲生,他不是应该得意才对吗?为什么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反过来觉得苦不堪言呢?这种心疼的陌生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对,程勋的确曾力劝过她拒绝这门婚事。“他又有没有阻止过你呢?”
“你说呢?那几乎是我们相交二十年来,他差点首度跟我翻脸。”启鹏的唇边浮现一抹苦笑。“为了一个女人,”他摇了摇头说:“硕人,坦白说,你的魅力还真不小。”
在这一点上,程勋待她毕竟是仁厚的,然而对照于程勋的不忍,岂不更加彰显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狠烈决绝?
“那你呢?为什么你没有听他的劝阻?为什么不惜与他为了我而起冲突?为什么坚持娶我?你明知道伤害爸爸,就等于伤害我了。为什么还是连我,你都不肯放过?”
依旧紧紧扣住她双腕的启鹏这时早已心乱如麻,为硕人的乍然得知股权转移之事、为施秉宏的尾随纠缠、更为跨出报复的第一步后,却得不到意料中快感的惶恐。
“因为我是个只讲利益、不重情面的奸商,没有附加利润的生意,我向来不接。”如果继续折辱她,他的一颗心是否就能重新得到安顿呢?
硕人那在疯狂奔流的泪水中突然绽放的惨澹笑容。看得启鹏心头一惊,就像挺立于狂风暴雨中的花朵,凄艳绝美。
“我懂了,我明白了,余启鹏,原来在你眼中,我只是一笔债务的外加利息而已.你好………”在急怒至恸交攻之下,硕人终于流失了这阵子赖以支撑的力量。“………好狠的心。”
启鹏瞪大眼睛看着她晕厥了过去,左手一挽,双膝弯下,总算及时接住了她瘫软冰冷的身子。“不是的,不是的,硕人,已经不是了啊!”
到底“不是”什么,启鹏尚理不出头绪,而硕人更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因为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启鹏马上召医急救看顾她的事,硕人是在隔天早上醒来以后才从管家日中得知的,此后十数天.除了远远看着他上车出门之外,夫妇俩便不曾再打过照面,反正屋子这么大,要闪避彼此并不难。
更何况从风云尾牙宴后,硕人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三楼上,几乎不曾下楼,而启鹏反正是自新婚夜开始,就把三楼全数让给她的。在意图和计画全部说开后,他索性变本加厉的早出晚归,夫妻关系可以说已经降至冰点。
“太太,快过年了,您看家里需不需要添购些年货呢?”这一天,她见阳光难得露脸,便在丈夫出门后,首度下楼到庭院里去晒太阳,而管家也立刻把握住机会询问她。
过年?什么?竟然快过年了!硕人苦笑着想:我竟然连快过年了都不晓得,或者,我已经都不再关心了呢?
“太太?”管家一脸关切的说:“是不是您的身子还不太舒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您还是别在院子里待太久。山上风大,您——”
“我没事,”为什么她最需要的关怀,竟是来自仅有主雇关系的管家呢?.为什么不是………算了,再想下去也于事无补,只不过会徒增伤感而已,硕人急忙接口道:“谢谢你,我真的没事,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不然看先生成天忧心仲仲的,我们也难过,您能好起来跟他一起过个好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忧心仲仲?为她吗?硕人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太傻,同时转变话题问道:“以往家里都是怎么过年呢?”
“先生没有在这里过过年。”
“什么?”
“是这样的,我以前是余先生的舅舅,也就是余靖雷先生夫妇的管家,不只是我,连司机、园丁、守卫等等,都是先生接掌风云后,跟过来继续帮他忙的人,但因为先生以前一直是单身一人,所以即使是两年前搬进这楝大宅后,我们的工作也还是很轻松,先生他极少在家里开宴应酬,逢上过年这类大节,也都放我们大假,因为他逢年过节,照例都飞到美国去陪母亲、舅舅及舅母三位长辈过年。”
“原来如此,那我看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吧?”届时他飞去美国,爸爸和程勋也差不多应该结束访美行程返国了,有些事,是否就应该乘机做个了断?比如说她这段起因荒谬、过程心痛的婚姻?
但为什么方才动念,胸口便隐隐作痛呢?难道说她犹有眷恋,仍然难舍难弃?
“是吗?”管家难掩口气中的失望说:“我原本以为先生结婚后的头一个新年,会想要留在台湾过,顺便把余先生他们都接回来热闹、热闹。”
“这样吧,我到山下去买些应景的花儿回来家里摆,你看好不好?”硕人实在不想再继续听她提启鹏的种种。
“太好了,年味一浓,说不定先生就会改变主意了,太太,我这就去叫司机备车。”
望着她兴奋离去的背影,硕人跟自己说:打起精神来.我可以被击倒,却绝对不做逃兵;回国后的爸爸可能还需要借助她的坚强,她又怎能临阵脱逃呢?
“好巧,余太太.我们又见面了。”
硕人自一盆水仙花中抬起头来,秉宏的笑脸立即映入眼帘。“原来是施先生,你不就自做了?”
“怎么会?这花店本来就只是附设来招揽顾客用的,说不定你上楼后会看中某幅画或某件雕塑品,那我这招放长线钓大鱼不就可以帮我做成一笔更大的生意?”
“难怪大家都说无好不成商,你还真是狡猾。”
“我哪里能跟启鹏他们那种大手笔比?这是我们家族事业的一个小单位,反正我回国期间,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就捉我的公差。来吧,我们上楼,随便逛逛也好。”
是啊,就算急急忙忙的赶回家去,家里又有什么呢?不过是一室的空虚与寂寞。
于是硕人便把选购好的各色花束及盆景交托司机先送回去,自己则跟秉宏登上二楼。
“先看一看,再坐下来喝茶,如何?”他客气的徵询着。
“客随主便,就听你的,”硕人在他的陪同下,慢慢走过这约七十来坪的艺廊,最后来到了一面以玻璃砖筑起隔开的墙前。“这里是……”
秉宏搔搔头说:“一些我个人的收藏品,没啥稀奇。”
“不开放参观?”见秉宏面露为难神色,硕人忙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那我们现在去喝茶吧,我也真的有点渴了。”
也来买花吗?
“不,我凑巧足卖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