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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门笑身穿白绸袍,腰系黑金胡带,手拿盾甲盘,照应他这几日观星象得到的结果布军。

  算好最有利的时间与空间,然后出师行阵,布奇门以取胜。

  黑战神箭阵天下闻名,银战神剑术出神入化,红战神每个女将红绳中藏着致命的银针。

  银战神隶属善咏,至于黑战神跟红战神的来处……要不是他日前厚着脸皮跟随程门笑到处走了一遭,压根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是也因为这一行见到许多江湖草莽英雄人物,让他暗自警惕,深深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只是得天独厚的生在皇室家庭,真要论实力、财富他万万比不上人家一根指头。

  经过此番刺激,他收敛了许多,但是,抱怨还是要抱怨。

  「我还以为我的银战神是独一无二的,想不到到处都是师傅的私生子。」

  「捍卫守护自己的亲人和土地,靠自己的力量有什么不对?」对于「私生子」三个字听起来依然刺耳,却不再动不动摆脸色给别人看。

  中原地大物博,风流人物精采绝伦,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越是精采人物对辛苦劳累的帝位才不屑一顾呢。

  他懒得多说,心系的是这一战。



  黑、银、红战神的指挥大将得到作战指示也下去做最后的操兵演练,三军不曾配合过,即便只有几天的默契培养,三位将军也要设法做到天衣无缝。

  远远还听得见两男一女的争执声。

  真是有得瞧了。

  程门笑也踱出帐篷,萧萧歧水,带着浓重的湿气,帐外,黄色的大旗飒飒飘飞,隔着河的对岸可以看见阎瑟所属的大军驻扎营地还有大大的阎字旗。

  「真希望可以不要打仗。」秋凉,温热的吐气在唇外化成轻烟。

  动之武力,生灵涂炭,绝对是最其次的办法。

  「可是,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玉儿,我如果做了什么,妳一定要原谅我。」

  问夜空,夜空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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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快要下第一场雪的初冬,内乱敉平了。

  阎瑟交刑部收押定罪,判决很快下来,中旬后斩立决,九族诛连;后来在善咏力保之后,三等亲外戚、官眷悉数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回京,至于官婢沦为拍卖场的拍卖品。

  一阵论功行赏,皇帝有意要将黑、红两色战神收为己编,跟御林军并立,却不知道乱事平定后,一男一女的领导者早就带着麾下跟程门笑辞行,各自返乡,对于功名毫不热衷。

  朝中的骑墙派和忠诚派因为这场内乱也纷纷被波及,诸大臣各想办法自清,一时间,肃静死寂的九龙殿上吹胡子瞪眼睛,发誓砍鸡头的,好不热闹。

  对于添乱的皇室程门笑不应不睬,所有的事都交给善咏去跳脚。

  他轻车简从,自从一战立功后,天子把他视为天人,封疆赠地砌宅第,派兵随从,又对他的天文历算军术兵法推崇赞赏,意将平民出身的他拔擢为国师,如此辉煌成就,一介百姓的他从此青云直上了。

  是吗?

  他不予置评,皇帝赐给的一切他只是接受,然后搁着。

  他脸上不见笑容,纤细的身子更是清减,本来一饿肚子就非要用膳的人却经常忘了进食。

  他的眼神忧郁沉重,常常,独坐就是半天。

  他的心系在某处,越过层层楼阁,叫他不能安心的细小倩影上。

  知会过刑部尚书,刑部大牢不见天日,几丈高处只有小婴儿般大的铁窗能透过几许光线,要不就只有黑墙上摇晃晃的油灯。

  不知日月星辰,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关在大牢的阎金玉并没有吃苦,可是她也见不到父亲,狱卒一问三不知,个别的牢房很安静,常常一个恍惚,好像她已经不在人世。

  下狱的那天,冗长的甬道,鼓噪的人犯,这些,跟她生活的范围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枷锁、脚镖加身,她心却如死。

  什么都问不到,懵懵懂懂,只晓得她爹反了,全家风声鹤唳,接着,一百多口人全部进了天牢。

  从天上掉下来吗?她不觉得,她的心陷在泥沼里,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清楚。

  「玉儿。」

  叫声响,蜷缩在角落的人儿却没反应。黑暗的处所没有人看见她感觉越来越浮,身子震了震。

  钥匙插进了锁孔,喀嚓转动,铁链从木桩上拉扯下来又拖到地板的尖锐响声叫人血液冻结。

  人进了牢房,她听见干稻草上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她很熟,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自有余韵的踩着步履,以往,只要听见他的脚步声她就会去躲在门后面故意假装家中没有人,他也顺着她玩这小孩的游戏,屋前屋后的找了一遍,最后再把她从门板后拉出来,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都这节骨眼了,她还惦记他们那些过去做什么?

  「玉儿……」程门笑带着油灯进来,亮眼处,阎金玉背对着他,本来软细如黑绸的长发乱得像稻草,衣衫污浊。

  这些可恶的官卒!他明明砸下重金买通了天牢所有的上上下下,竟敢这样苛待她。

  「玉儿,是我。」把油灯往地下放,他想去碰触她。

  她转过来了,一脸的木然。

  「玉儿,他们对妳用刑吗?妳怎么了,为何不说话?」她比之前更瘦,大大的眼睛,下巴也尖了,握在掌心的手一摸见骨。

  她缓慢的挣开他的掌握,推开比她还要冰凉的手。「既然你要我全家都死还来做什么?看笑话吗?」

  程门笑看见一双充满恨意的眼还有灰败的脸蛋。

  「妳恨我?」

  「你叫我怎么不恨?叫我怎么释怀?叫我怎么原谅毁了我爹,害了百口人命的刽子手?」她幽幽睁大眼,说得沉痛,说得无奈,凄厉的痛苦无处可纡解,忽地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负伤,口吐怨恨。

  他要她相信。

  她信了。

  却是这样的结局。

  身败名裂了,她一点都不在乎,可是心上的创伤要怎么好得了?

  「妳爹蓄意谋反叛国,早晚要伏法的。」程门笑脸上掠过黯然。

  为了达到目的,用了这样的手段。

  凡事要尽如人意,难。

  「用你的手?」变法有千百种,他却用了最难堪的。

  「是。」他承认。

  「你猫哭耗子的目的达到了,我悲惨的面目你也看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叫得尖锐,面色无比惨淡。

  「玉儿……」为她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用掌心摩挲她失去温度的细肩,就是不敢莽撞的抱她。

  「你真残忍,知道不管我有多恨你都比不上恨我自己!」泪奔腾狂流,用尽吃奶的力气狂搥他的胸膛,用牙咬他肩膀,鬓发黏着泪水贴在脸颊上。

  他的温柔流到心中变成雪。

  程门笑任她咬,一动也不动。

  察觉到他的放任,阎金玉抽光力气的颓然坐回原地。

  她嘴里啃着他的肉,囓着的却是她的心。

  他推过来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妳喜欢的小兔包,多吃点,妳太瘦了。」

  阎金玉抓起来就丢。

  「玉儿!」

  「你走。」她回去面对一根根的铁栏杆,心境无法平息。

  自作多情的人是她,一相情愿的人也是她,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像她这么厚脸皮,无媒无聘硬把自己塞给他,什么名分都没有的以为可以共偕白首。

  他不要她,用最残忍的方式。

  程门笑走了。

  这时候就算他说破嘴,她也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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