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我上次不是说过最好别擅闯皇家牧场吗?”此刻,他唇角正微扬含笑,像是揶偷也像说笑。
“你真烦人。”平凡嘟起嘴,一双眼不客气的瞪回去。
这是第三次这林子里头碰见他。
头一回他骑著一匹高大骏马,有一下子平凡以为他是什么王公贵族,可是仔细一看那穿著打扮又不像;而他相反地只是远远的瞧著她;两个人谁也没动,就像井水不犯河水那样,照了一面。
再次见面,她因为被母亲大人关了好几天,闷得想找人泄愤,又闯到林子里面对著一颗树拳打脚踢,而他“正好”再度骑马路过,二话不说地拎著又吼又叫的平凡到池塘里头洗了个冷水浴。事后留下一件他的外衫,然后一声不吭的离去。
第三次,平凡特意挑上同一地点来闲荡。他没有回避她,直直走上前问说:“你是梅将军的什么人?”
这大约是从她身上绣有梅家祖传五瓣花案的短披肩,才有的疑问。
“要你管?”平凡冲著他大叫。
这人也绝得很,他挑起了眉头,硬是挡住了平凡的去路,不得到答案硬不肯让开。拗不过他坚决的态度,平凡才不情愿的说:“我是梅紫仙,他女儿。”
“失踪很久的那一个?”他问。
平凡瞪著他说:“你听过我失踪的事?话说回来,你又是谁?”
他静静的盯著她看了很久,说:“这儿是皇家牧场,你不应该到这地方来的。
下次不要再闯进来,小心让人捉去关起来。”
“原来你是在牧场上工作的?”平凡一点都没瞧不起人的意思,她笑了笑,满意的知道他是个靠自己能力而换口饭吃的普通人,比那些颐指气使的高官厚爵子弟要好上太多了。“我倒要看这世上有什么地方能关住我!”她很高兴的甩下这句话就走了。
没想到见他次数渐多,她心中小鸟也激动得越厉害。
“为什么又到这儿来?”他淡淡的问。
“喂,我警告你,姑娘我今天心情不好喔!小心你牧的马会遭殃,万一我偷走其中一匹,别说我没先提醒过你。”她插著腰,嘟嘴说。
“你看见这附近有马可偷吗?”他反问,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从声音听得出来他觉得好笑有趣,甚至荒谬。
平凡四下看了看,“怎么皇上这么穷,堂堂一个皇家牧场连匹可以偷的马都没有吗?”
他挑高了眉,“就算是个孩子,说了冒犯圣上的话,也还是会遭杀身灭门之祸。
难道你生气到连命都不要了?”
“这儿只有你我,你想要我的命吗?”平凡不讲理的说:“你去大声嚷嚷好了,我不怕你。”
“你很容易发怒?”他又说。
这话像一支隐形针刺破她的一肚子火气,平凡眨眨眼,然后又眨眨眼,晶莹的水珠就由眼角涌上来。“不,我才不爱发怒呢!”她以怨怪的语气说著,“我只是好生气又好无聊,好想找姊姊或是婆婆或是任何人发发牢骚……”
说著说著,平凡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开始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在这陌生人面前流眼泪,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以前她只在婆婆们和两位姊姊面前哭,因为她信任她们——可是她为什么也会在“他”的面前哭,平凡一点也不明白!
而更令她不明白的,他竟然走过来自然而然的用手环住她双肩,拉她往宽胸前搂去,淡淡的青草揉著马味与说不出的气息罩住她。
他用安慰低柔的嗓音说:“我知道,你可以尽情的哭出来,要重新适应一个地方不容易,我明白。”
一股暖暖温泉注入平凡疲累的心,她需要休息需要喘气,她想也不想的允许自己留在他的怀中,抛却母亲这一年来强硬灌输她的大小姐教养,在这一刻她要当爿婆婆教出来的平凡,那个自然又率直,简简单单的平凡。
所以她歇在那舒服的胸膛上足足大哭了好久,起码半个时辰都没停过。
终于哭累了,声哑了,平凡才抽噎的抹去眼泪。“谢谢你,对不起我哭脏了你的衣裳,我……我买件新的给你。”
“只是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漠的说:“你气发完了,要不要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第三次看见你出现在这牧场了。”
“第四次。”平凡纠正他说:“这回是第四次了。”
“好吧!”他退让的说:“告诉我,你是把琴给摔断了难过,还是不小心把椅子坐坏了难过?”
平凡瞪双大眼,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京城内现在对你们三位小魔女都很好奇吗?”他反问。
皱起眉头,平凡不悦的说:“我才不是什么魔女,婆婆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婆婆!”
“当然,你不是魔女,你是京城顶顶大名开国功臣梅将军的失踪十二年的爱女。
可是无法否认的,众人对于三位失而复归一身武功的特异郡主,或多或少都有点好奇之心。偏偏朱武亲王带著女儿媛郡主远去西域,司徒王爷又娶走那应国公爵之女回济南,现在京城内只剩你一个梅大将军的女儿可以当闲聊的话柄,怪不得你的流言特别多。”
“想不到一个堂堂大男人也会听这些三姑六婆的小道消息。”平凡自他怀中退开,“你未免太无聊了。”
“牧场上的日子单调枯燥,像我们这种人也只有偶而听听笑话解闷了。”他反将一军。
“你、你说我是笑话?”
“不敢,将军的女儿怎么能说是笑话呢,不过……”
“不过什么?”
“你真的有办法坐坏一张雕花木椅吗?”他话一说完,便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平凡一旁气得脸又红又白,却也忍不住的想笑,因为她想起自己坐坏那把椅子的由来,还有一旁礼仪师傅脸色发青的画面,的确很有意思。
最后她也呵呵加入他浑厚自然的笑声中。
“你想不到吧?这可是我自不奇姊——现在的济南王妃那儿学来的伎俩喔!不奇姊是天下最最聪明的人……好吧,司徒王爷也算一份。总之,我是故意那么做的!”
“故意的?”他止住笑声好奇的问。
“对啊!”平凡点点头,“只想吓吓那些老批评我走路、穿衣、吃饭时候的无聊女子。你无法想像为什么有些女人家那么小气,明明我没招惹她们,一转身就听见她们在我背后嚼舌根。一屋子的女人麻烦真多,不懂我爹爹为什么要讨那么多老婆!”
“坐断椅子吓她们?”
“我说我内力高强只要坐上一张椅子不用使劲就能断了椅脚,谁要是惹毛我,小心下场和那张椅子一样。”平凡耸耸肩,“我怎么晓得那么简单的把戏,也能把她们吓得魂飞魄散。我只不过是事先把椅子脚锯了一半,换谁坐都会坐断的!”
他听完后一愣,接著又愉快的笑起来,“你真有趣,丫头。”
“丫头?”平凡皱皱小鼻尖,“好难听的称呼,我有名有姓,你可以唤我紫仙,要不就叫我平凡。”
“平凡?”
“嗯,婆婆们都是这么叫我的。我们三人一个叫不奇,一个叫不怪,平凡就是我罗!”
“不奇、不怪与平凡?”他黑眸闪闪,白齿微露,“我看一个比一个奇怪,你呀更是一点都不平凡!”
这句话,不知怎地让她由衷的喜悦起来,双颊透著浅浅粉红,一双大眼水波流动明媚可人,喜孜孜的笑容挂在她脸上,就连难得一见的小酒窝都隐隐若现。“你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