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春秋前叶卫懿公九年(西元前六六O年)
琅琊山上风声喝喝,强劲的北风挟着凌厉刺骨的寒气,冻得玥仪的双唇直抖颤,她哈口热气转瞬间却化为烟雾而去,眯起干涩双眼穿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望向彷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邪恶与可怕的密密树林内……
狼嚎由远而近,凄厉迥苗在灰白的天地间。
她会找到他的,不管要花多少时辰在这儿打转,她不见到“风”这号人物,绝不放弃。
“风”并不是他名讳,实际上他真实的名字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玥仪只听过“风”以他特异独行的行事作风游走于诸侯国间,据称他曾以寥寥数语为赵君取得三城,并以千人之师退楚国万军,事成后忽然失去影踪,置富贵荣华的赏赐于身后不屑一顾。
没有人知晓他的来历出身,神秘莫测的他也没有任何一国王君曾经成功的把他拘留于一地,以为己用。
来去如风、飘泊天下、倏隐倏现、幻变无端正是他之所以被称为“隐世春秋最令人瞿惧的怪杰”,并赢得“风”这名号的最大原因。对传说中的这样一个怪人,玥仪丝毫没料到自己会有非见他一面不可的一天。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半点选择余地都没有,她必须找到“风”,他是她……不,该说整个卫国前途存亡的最后希望了。于是深深吸口气,她拉拢厚毛织锦的披肩,往密林小径低头逆风而行。
“呜……”
猛然间她听见动物低咆的声音,骇然止下脚步。幽暗的林内,忽然闪现的几簇贪婪邪恶红芒,丑陋的满白尖牙烁烁生辉,几头恶狼阻断了玥仪前方去路。她不自觉的反射吞咽了几下,僵立当地而不知所措。
“去,走开!快走!”她挥舞着手中的手巾,吓吓它们。狼退了一步,但一察觉那手中伤不了它们后,又逼上前来,那深谙人性的黑眼闪烁,龇牙咧嘴的咆声也更低沉而具威胁感,彷佛告诉着玢仪今夜她休想走出这片密林了。不得已之下,玥仪掏出她藏于怀中的一柄匕首,不住颤抖着的双手紧握着她唯有的武器,“不要逼过来,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还是快走吧!”
就在野兽与她两相僵持的沉默时,一阵银铃似的愉快笑声响荡于林内,竟似无所不在。“和畜生说道理,会有用吗?你可真是天真有趣的人。”
四处一望,玥仪什么人影也没看见,她心惊地往上一瞧,原来有位少年装的小伙子正倒挂于树梢头,左手拉弓右手持箭,“喝呀!”
咻地,少年发箭自上而下迅如雷电地穿过十数尺的高度往下直射向玥仪,她呀然往后一退,只见那箭没入了恶狼领袖的脑勺正上方,连哼都没哼一声,血进射向天,那头畜生已然魂归西天,狼群们也哮叫着分散逃逸。
看见这少年奇准的射术,玥仪不觉瞪大双眼。
少年腾身返回树干,双脚微微使劲连连踩着树干往下跳,到达最后一截时,纵身跃到地面,动作一气呵成于电光火石间做完,他与玥仪四目相交。
好个俊俏的少年。玥仪瞧他年不过十三、四岁,容貌端秀双瞳如墨、双眉如画、尤其是那瓣唇红润朱泽齿色洁白,教人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位少年将倾迷不知多少女人。
少年微挑一眉,拍拍衣袖,走向那只倒毙于地的大灰狼,“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咦?”
“我怎么会知道?”少年一肩扛起灰狼,回头笑道:“一是姑娘身着重裘轻缎脚着华靴,一般的山野村妇如何负担得起这身行头、二来姑娘你见到这种畜生还不拔腿逃生,妄想用你那小小匕首护身,恁地可笑,马上就晓得你来自大城大都,对野林深山的危险毫无所知。”
“这位小哥你说得很对,我不是这儿的人,我到这儿是来找一个人的。”玥仪收起匕首,“多谢小哥出手相救,玥仪感激不尽。”
“我。才不是救你来着,”少年摇摇手,“我盯这班畜生已经盯了一、两个时辰,本来我在前面设了两个陷阱要逮它们,可恨这头恶狼领着它的弟兄三番两次识破我的陷阱,我正苦无良计捉狼,你这现成的诱饵就提供给我最好的机会。说来,还得多谢你帮我一臂之力呢!”
“嗅。”对于小哥的直言,玥仪微红了脸,“是我误会了。”
少年噗哧一笑,“老天,这么讲讲你也相信吗?”他哈哈笑了笑,“哎,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姑娘,还是快快离去吧,这种严苛的山林不是你能乱闯的。秋末冬初,万一碰到了尚在猎食的野熊,那你可真的无路可逃。”
“我……我要找一个人,还没找到前,我绝不能离开。”她固执地说。
少年挑挑眉,“找人?”
“是的,不知小哥是否能指点我迷津一二,我只想打听一下这附近……”
“这附近除了山还是山,人没有几个,野狼恶虎倒有一堆。”
“你从未见过一个行踪神秘的男子吗?一位外号为‘风’的男子,据称他近来隐居于琅琊山上,你有没有看过这么一个人呢?”
他的眼珠突然机灵地转了转,神采俏皮而活泼,“有……又好像……没有。”
本来闻育露出喜色的她,又转苦恼的皱着眉,她迭声地说:“你再想想,我有急事非见他不可,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找到他。”
单手叉腰头一歪,少年悠哉的笑道:“我帮你可有好处可拿?”
“好处?”玥仪忽儿恍悟,“你想要什么?我愿意提供赏金。”
“赏金嘛……嘿嘿嘿,我在这山上什么也买不着,拿来也没用处。”少年邪恶的微笑着。“我想要的不是赏金,美丽的好姊儿。”
“不是赏金?那你想要什么?”玥仪不疑有他的问。
“我带你找到那人后,我要你亲我。”
“什么!”
“村寨内漂亮的姊姊们都亲过我啦,我最喜欢搜集美女的亲嘴。姊姊你可算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呢!简直像天仙一样,光瞧着你的苹果颊我就想要咬一口,看看它是不是真那么粉嫩嫩、甜滋滋的。怎么样?香一口换一个消息,划算得很。”
“你……你……”玥仪真不知该喜或怒。
“不要拉倒,全村寨只有我晓得怎么走到雾谷,你随便找个人去问,就晓得了。所以你想见到风爷很容易,让我小慈亲一口。”那不怀好意的双眼,绕着玥仪笑说:“不要那么小里小气嘛,好姐儿,我不过是亲一口而已,你就答应吧?我不会宣扬出去的。”
“你真的能带我找到他?”玥仪蹙眉问道。
“只要你找的是那位名满天下、文武专修的天才书生,那就没问题。”
小亲一口……比起拯救姬毁的命、比起整个卫国的生死存亡,又有何可惧?玥仪抱着豁出一切的决心,千里迢迢、冒尽千险,越过齐、楚边境,难道为这一点小挫折就要打退堂鼓吗?“好,我答应你。”她截然地说。
“嘿嘿嘿,我小慈真服了你。你真那么想见到:风‘这家伙?”少年双手抱胸摇首道。
“较诸家国之存亡,我玥仪这点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她抬起下巴,“要我亲你哪儿?”
少年又歪头问,“你就不怕我骗你的一吻?”
玥仪仔细的看着少年那双清澄澈亮的双眸,“担心。可是天下没有不冒险的事儿,打从我孤身进这琅琊山,我就已经在冒生死之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