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她天真地眨眨眼,好期待似的睇着他。
「当然可以。」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微凉的颊,「妳在我心中,就是一朵最软最美的云。」
「那我也可以飞吗?」她认真地问。
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风劲的心拧得发疼,「傻丫头。」他幽幽叹息,揽过她纤弱的盾颈。
是真的傻了吗?从那夜过后,她便成了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原以为她受了太大打击,数日后便会恢复,可如今已过一旬,她的情况仍未见好转。
该不会这辈子就这么傻下去吧?
他抽口气,扳正她身子,捧起她娇颜,细细盯着她,「妳听我说,珊瑚。」
「嗯。」她乖巧地回望他,眼眸澄澈清透,不染一丝尘埃。
他忽地发怔,恍惚忆起那日她摔跌在雪地上时,便是以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天她说了什么?
「珊瑚,记不记得妳曾对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某个部分特别怕痛--还记得吗?」他低声问。
她却好似完全不记得了,只是静静望着他。
「妳就是我的痛。」他捧着她的脸,手指发颤,「妳就是我心中最软的那部分,妳知道吗?」
她表情未变。
他喉间一缩,「妳……听懂我说的话吗?」
她微歪着头,像是好奇又似不解地瞧着他。
他深吸气,一颗心痛得发慌。她,就是他的痛。
「海浪告诉我,我父亲是在青楼里找到妳的,堂堂公主竟被卖进了烟花窟,妳一定很怨吧?」他颤颤抚着她柔嫩的脸颊,「连我都不敢想象,妳长到如今,究竟吃了多少苦?」
她微笑着捉住他大掌,像从前一样,扳着他的手指头玩。
风劲看着她的举动,眼眶忽地一热,「珊瑚,珊瑚!」他揽她入怀,略微激动地唤她。「妳说话吧!妳告诉我,妳究竟受了多少苦?妳怕冷、怕痛,是因为曾领受过这滋味吧?妳常挨饿受冻吗?是否时不时就要被人毒打一顿?」
她不语,螓首埋在他胸膛,小手还调皮地扯弄着他衣袖一角。
「我真希望能早些遇见妳,真希望自己能及时将妳救出火坑……」他在她耳畔痛楚地呢喃,「我出现得太迟了,是不是?我若能早点与妳相识相知,兴许妳就不会受那么多折磨了。」
她忽然轻轻推开他,芙颜扬起,对着他露出细白的贝齿,无声地娇笑。
这样的笑容,令他心酸,更心痛。
「妳不恨我吗?」他痴痴地望她,「我知道妳很怕我丢下妳,很怕我不要妳,我甚至想利用这一点,让妳乖乖听我的话,完成我的计画--我很坏吧?」他涩涩苦笑,「珊瑚,其实妳应该恨我。」
她只是微笑,清澈地、甜美地微笑。
她不恨他,不点也不。他想,他懂得这微笑的含义。
「我倒希望妳能恨我,若是妳能恨我,哪怕只是一丝丝,我也不会如此心痛。」
哪怕只有一丝丝,他也下会如此放心不下。
他咬紧牙关,凝聚所有残余的自制力,哑声坦白,「对不起,珊瑚,我不得不抛下妳。」
她依然微笑着。
他却忽然不敢看,别过眸,「为了阻止父亲的野心,我打算亲自率兵迎击。王城里有一半骑兵是我的人马,他们都奉我为主君,都以为我要夺取国君之位,他们只听我号令,只有我才能领导他们。」他顿了顿,阴郁地继续,「到时候,我将成为这个国家的叛国贼,身为女王的云霓,为了稳住政局,只能对我下格杀令。」
「格杀令。」她清脆地重复这三个字,像孩童牙牙学语,却对话中含义不明所以。
不懂也好。他也许不能活着回来--这事,她不懂最好。
风劲淡淡牵唇,捧起她容颜,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很久很久以后,妳还会记得我吗?」他叹息般的问。
她不答话,只是睁着那水亮的乌瞳,瞅着他。
兴许会不记得了吧?不记得更好。不记得,她便永远不会再似从前那般心痛了;不记得,她便能永远如现今一般快乐。
不记得,最好。
他深深地、长长地凝视她,期吩着能将她此刻的笑颜永镌心版。
时光,在两人彼此相凝中,如沙漏般,无声无息地流逝。
日落,日出,地老,天荒,凡人爱着,总盼着能锁住永恒,可永恒哪,也只是一首千古传诵的诗歌。
倏地,苍黯的天际划过一道流火,轰然巨响,震动了整座王城。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流火映亮的夜天。
「好美啊!是流星吗?」海珊瑚好奇地问。
是信号。风劲眼神一黯,表面却若无其事,「嗯,是流星。好看吗?」
「好看。」
「那妳乖乖坐在这儿看,我先走了,」他微笑地亲了她脸颊一记,站起身。
「你不陪我一起看吗?」她想留住他。
「我还有些事要做。」他温柔地望她,「妳自己看好吗?」
「嗯。」她点点头,不再强留,安静地目送他。
他推开门扉,走上通往树林的小径。她趴在窗边,凝望他昂然玉挺的背影。
他忽然回首,朝她送来两束复杂深刻的眸光,她挥挥手。
「风表哥,要再来看我哦!」她微笑喊,清脆的声嗓好似最柔软的片羽,乘风远扬。
他一时怔立当场,衣袂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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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流火,捎来的,是大军进犯边城的信号。
樱都里的文武百官见了,个个匆忙整戴衣冠,赶进王宫,与摄政王与公主共商大计。
没料到百官们一进议事厅,便让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叛军给包围了,领军的统领还分出一支骑兵队闯进凤凰宫,意欲胁持公主。
可搜遍了凤凰宫内外,却寻不着公主人影,骑兵队掉头,愕然发现花信早率了禁卫军等在宫外,瓮中捉鳖。
就这样,在遭到软禁又迅速获得释放的文武大臣们还摸不着头脑时,一场精心策画的宫变,已消弭于无形。
而王宫偏门,叛军仰赖的主君风劲正预备出逃,他挺立存月光下,牵着一匹白马,身上穿着一袭银亮的战衣,头戴银盗,英姿焕发,威风凛凛。
「你真的非走不可吗?风表哥。」披着绛紫斗篷的云霓扬起容颜,焦急地问他。
「我一定得去。」他坚定地回应,「而且我走了后,妳必须立即与我画清界线,将我视为叛国贼,下达格杀令。」
她刷白了脸,「一定得这么做吗?」
「妳若不如此做,花、火、水三大氏族便无法名正言顺地起兵讨伐我,风氏那些长老一定会趁机分化,甚至鼓动百姓作乱。」
「可是风表哥,你明明不是--」
「听我的话!」他严厉地打断她,「若是千樱因妳一念之慈陷入动荡不安,妳担得起这责任吗?」
她惘然。
「我既被风氏一族奉为主君,他们的罪便当由我来承担。」他放柔了语气,「何况我和雪乡签了密约,这事迟早也会爆发出来,为免引来羽竹的报复,妳更有必要与我撇清关系,将一切推到我身上。」
云霓一震。这恐怕才是风劲坚持自己非担上罪名不可的主因吧。他担忧邻国的战事或许会影响到千樱,所以才事先预防。
「你连这点都算计好了,表哥。」她怅然望他,「我真的不如你,我……对不住你。」
「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他涩涩说道,「这一切都是我惹来的,与妳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