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告诉她,目前千樱国是由云霓的表哥风劲摄政,而他怀疑那场行刺正是由那位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所主导,为了保护她,也为了让她半年后能顺利登基,她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她失却记忆。
于是一行人在赶回王城樱都的途中,花信只要一逮着机会便会教她读书写字,也会跟她讲些公主的身世背景以及王宫中的情况,讲完了还要查问,以确认她是否牢牢记住。
这一晚,讲完课后,花信照例又考她──
「千樱国的四大氏族是?」
「风、花、水、火。」她回答,「因为六百年前这四大氏族帮助云烈推翻暴政有功,各自封得领地,享有与王室平起平坐的地位。」
「目前我国处境如何?」
「先王去世前,考量公主年幼,册封公主的表哥风劲为摄政王,代为治理国事。六年来,千樱在风劲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邻近的羽竹和雪乡两大强国虽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却也在风劲的周旋下,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跟妳的关系?」
「你跟火影、水月还有风表哥,都是出身于四大氏族。在公主……呃,在我七岁那年,父王怕我孤单寂寞,特地把你们送进宫里陪我。你跟火影与我交情又更好一些,几乎时时玩在一起;水月因为身为护国巫女,性子比较冷淡些,我跟她很少来往;至于风表哥──」海珊瑚犹豫地顿了顿。
对于风劲和云霓的关系,花信解释得很暧昧,只说表面上风劲待云霓十分亲切和善,就似寻常表哥对表妹那样,但云霓彷佛有些怕他,也特别听他的话。
「他私底下会欺负云……我吗?」她不禁问。
「欺负妳?」花信惊骇得睁大眼,彷佛从未思量过这个可能性。他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我想不会吧。风劲是有野心,但并非那种欺负弱质女流的小人。」
「他真的……不会欺负人吗?」
「妳怕吗?」花信直视她,「放心吧,若是风劲曾经胆敢对妳不敬,妳肯定早就向我跟火影告状了,我们也绝不可能放过他。」
海珊瑚惘然,「云……呃,我是那么强悍的女子吗?」
「不能说强悍,只是既然身为公主,就该捍卫王室的尊严,不许任何人践踏。」
「即使那人是摄政王?」她怀疑地问。
「妳可是千樱未来的女王啊,云霓。」花信笑了,笑声清朗如泉,可听入她耳底,却好似一根刺,扎痛她心窝。
听他说得多理所当然啊,她是千樱的公主,未来的女王,理当拥有身为王室的自尊与骄傲。他不信她会受人欺负,也不信她会逆来顺受。
若真如此,她背上的鞭痕又从何而来?
「我不是公主。」她喃喃,胸口沉闷得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是云霓……」
「别又来了!云霓。」花信无奈地叹气,「妳明明就是公主啊。」
「我是海珊瑚──」
「妳是云霓!别再说了!」花信喝斥她,横臂攫住她轻颤的肩,「别再说妳是海珊瑚了,妳不是,妳是云霓,千樱的公主,懂吗?」黑瞳点燃烈火,咄咄逼人。
她面色发白,「你真的确定?」
「我当然确定!」花信懊恼地拧眉,「妳长得和云霓一模一样,这世上会有两个外貌如此相似的女子吗?妳只是因为撞伤了脑子,一时失去记忆,妳要相信自己是个公主啊。」
「若我……真不是呢?」她颤声问。
「妳宁愿我们任由妳孤身在外飘零吗?」花信板起脸孔,「妳若不是云霓,我们就不能带妳回宫,只能把妳留在民间了。」
他们要抛下她?!莫名的恐慌倏地攫住海珊瑚。
「别抛下我!别丢下我一个。」她仰起苍白的容颜,玉手紧紧揪住花信衣襟,「我不要一个人,我不晓得能去哪儿,别抛下我,求求你,求求你!」她急切地、伤痛地恳求,心窝像被刀割过,抽搐发疼。
她害怕。不知何故,一思及自己将被孤零零地抛下,她便感到难以形容的惊惧。她不要被抛下,不愿像只被穿破了的旧鞋,任人丢弃,若是只有当个公主,她才能得到存在的价值,那她就当!
公主也好,贫女也罢,她都能扮演,都能演得维妙维肖。
「我、我懂了,我是云霓,我是公主。」她颤着手松开花信,颤着手触碰桌上那一迭花信在旅途中特意赶绘的人物丹青。「你来……你来考我,这些人我都记住了,你考我,我都、都知道的。」
「云霓?」花信失神地望她,好似很为她的反应感到震惊,俊眉揪成一团。
「我真的都知道,花信,你快考我啊。」她含泪催促。
「云霓,妳怎么了?妳怎么……会成了这样?」花信伸手碰触她的颊,心疼又不忍地看她,「我从不曾见妳哭过,从来不曾。」
「嗄?」海珊瑚一怔,泪眼虽迷蒙,却清清楚楚在花信眼底看到了心慌与动摇。
这个男人同情她,他受不了她的眼泪,泪水能够动摇他,能作为折服他的武器……
她眨眨眼,让剔透的泪珠盈于眼睫,她咬住唇,在柔软的唇瓣刻下印痕,将双手环住自己纤瘦的肩,轻轻地发颤。身前并无铜镜,可她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自己此刻的形影。她会是娇弱的、楚楚可怜的,像朵受尽凄风苦雨的小花儿。
「对不起,云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瞧,他果然向她道歉了。「我明知道妳现在心神耗弱,还这么吓唬妳,我实在太过分了!」
「你答应我,永远不抛下我?」她哽咽地问他。
「我答应妳,傻云霓,我怎么会抛下妳呢?」他柔声安慰,「我,还有火影,我们永远不会背弃妳,永远会保护着妳,妳放心吧。」
永远保护她?海珊瑚淡淡地、涩涩地笑了。当个公主真好啊,不仅能享尽荣华富贵,身边还有如许优秀的骑士护卫着她。她但愿自己真是他们口中那位公主。
「好了,别哭了。」花信温柔地替她拭泪,「妳不是要我考妳这些画像吗?哪,妳先说说,这位是谁?」他指着最上头一幅画像问她。
「这位是我国的丞相,金誉,为人老练,善沟通调停,甚得其他重臣信赖,摄政王曾赞他是我国不可多得之国宝。」她流畅地背诵。
「这位呢?」
「是临东边卫大将军,风翔,负责镇守临东边城,是风表哥的伯伯,也是我的舅舅。」
「那这位呢?」
「这位是……」
接下来将近一个时辰,花信指着画像一一问她,她也一一回答。
问完了最后一幅画像,听她连嗓子都沙哑了,花信心疼地替她斟了一杯茶,「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吧。」
「嗯。」她乖乖接过茶杯浅啜着。
他微笑瞧着她,「宫廷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难为妳短短几天都记全了,真了不起。」
她闻言,怔愣地扬眸,「你这意思是……赞美我?」
「当然。难道我在骂妳吗?」花信开玩笑。
海珊瑚却笑不出来,先是傻傻地呆坐着,好片刻,那粉嫩的樱唇才羞涩地扬起,玉颊漫开一抹嫣红。
「妳应该多笑一笑。」花信感叹,「从前的妳常常笑的,又爱调皮捣蛋,常把我整得哭笑不得。」
「我整得你哭笑不得?」她眨眨眼,不敢相信。
「妳忘了吗?我每回生气,妳就会甜甜地叫我一声师父,可我一心软,妳又故态复萌了。奇怪的是,妳老捉弄我,对火影倒客气得很,简直让我这个师父颜面无存嘛。」他半真半假地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