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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住吗?」聂晓蕾偎着他的肩臂,低声反问道。

  「我在等妳告诉我。」他屏气说道。

  「国中那年,我爸妈离了婚。我妹跟了我妈,我则跟着我爸。有一年暑假,我爸和女朋友去日本度假,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她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没隐藏好的颤抖。

  裴宗涛低头看着她几乎不张唇的淡漠说话方式,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总觉得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会让他很不好受。



  「凌晨一点时,突然停电了,我吓得躲到沙发后面,完全不知所措。然后,我听到有人开始大叫失火了,接着大楼的火警铃响起来了。我感觉到屋内愈来愈热、愈来愈热,我吓死了,一边哭,一边慌慌张张地想逃,不小心就把我爸收集的水晶玻璃撞倒了好几个……」

  「妳受伤了?!」他打断她的话,后背发凉。

  「没错,因为我必须踩着一地的玻璃摸黑走到门边求救。」她想挤出无所谓的笑容,结果却是打了个冷颤。「我一握上门把,就哭出来了,我的手心差点被烫掉一层皮……你知道的,外头的大火已经把铜铸的门给烤热了。」

  「我的天--」裴宗涛把她搂入怀里,用力到他们彼此都喘不过气,可他还是无法松手。

  聂晓蕾的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贴着他的身躯。她听见他粗重的气息,也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法制止地对他滔滔不绝说着--

  「那时候,我在屋里哭着大声叫爸爸、叫妈妈、叫妹妹,可是没有人理我,哈--」她抿紧唇角冷笑一声,表情僵滞。「我那时一定是神智不清了,家里只有我在,我叫给鬼听啊。反正,我后来只好再踩着玻璃碎片走到阳台上。你知道吗?我那位以艺术家自诩的爸爸,在阳台上铺土种植了很多大型的仙人掌,每一棵仙人掌的针刺都恰巧比缝衣针粗一点……」



  裴宗涛摀住她的嘴,不准她再继续说下去。

  聂晓蕾看着他眼里心疼的泪光,她惊讶了、傻眼了,却也更加收不回她狂奔向他的一颗芳心了。

  她拉下他的手,攀住他的颈子,在他的唇间留下一个吻。

  「傻子,我早不痛了啦。所以,让我把话说完。」她把头靠回他的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手指却仍然紧揪着被子。「那一晚,我爬出阳台的样子,很像一部廉价电影的桥段。但是,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到了地狱。幸好,我运气不算太差,我一探出头,消防队员就站在云梯上救出了我。」

  「该死的!为什么我当时不能在那里?!」裴宗涛狠狠地搂紧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傻子啊……」聂晓蕾哈哈大笑出声,转个身埋首在枕头里继续狂笑着。

  她笑到抱住自己的肚子在床上打滚,她愈笑愈大声,愈笑愈悲哀,每个笑声都凄凉得让他想摀住耳朵。

  「别哭了。」他覆住她的后背,牢牢地将她的身子锁在身下。

  「我没有哭。」聂晓蕾回过头,睁着干涩的眼,奇怪地看着他。

  他抱正她的身子,呼吸与她的交融为一。

  「可妳的心在哭。」他低语着。

  聂晓蕾瞪着他,她紧咬着牙关,用力的程度足以咬碎她所有的牙齿。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很咬住自己的手背,疼得她瞇起了眼。

  「想哭就哭吧。」他拉下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

  「你不要以为我会哭,我有严重干眼症。要我哭,除非揍我两拳,哈--」

  语音未落地,她整个人已经跃入他的怀里,双手将他抱得又牢又紧。

  好奇怪,明明是她抱着他,可怎么觉得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呢?她疑惑地想着,偎他偎得更紧了。

  「所以,妳排斥婚姻、排斥承诺,是因为火灾这件事?」他问。

  聂晓蕾怔愣了下身子,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

  他挑起她的下颚,定定地凝视着她。

  「妳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会是妳爸爸,我不会抛下妳一个。」

  「我知道你不会是我爸。」聂晓蕾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白皙脸上的笑容甚是落寞。「可是,我却很有可能会变成我爸……」

  第三章

  聂晓蕾无预警的宣言丢得让裴宗涛措手不及,他愣然地看着她因为他的惊讶,而重新为自己戴上了一层冰雪面具。

  「妳不会那样的。」他摇着头,不敢相信她怎么有法子把自己想象成像她爸爸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聂晓蕾回应了他一个冷笑,再度慢慢地把她的情绪重新抓回心里那口上锁的箱子里。

  她就知道自己不该碰触感情太久,否则当对方一旦发现她那么自私护己的一面时,总是要离开的。所以,她从不对任何人亲近。只是,她这回太不小心了,竟然让裴宗涛跨越了心里的禁区。

  「听我说--妳不可能变成妳爸的!」裴宗涛直觉地脱口说道,想突破她的冷漠。

  「为什么不可能?」聂晓蕾避开了他的碰触,声音淡然地反问道。

  「因为妳是一个会为别人奉献的人。」她是标准冷面热心肠的人,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事。

  「你又要提我为公益团体所做的那些不收费设计吗?那些事是我有行有余力时,才会去做的。一旦他们和我真正的利益相冲突时,我是全都可以置之不理的。除了我的事业之外,其他的全不关我的事。」她的声音冷然得像一把利刃,存了心要斩断他的妄念。

  「我不接受妳这种偏颇的自我评断。」裴宗涛定定地看着她发亮的眼,并不掩饰他口气里的不以为然。

  「你知道我怕黑、怕死了一个人住,可是当我知道台中有许多商业案的机会等着我时,我连犹豫的念头都没有,就毅然离开了大学毕业后就搬来和我住在一起的妹妹。因为我知道事业才是我接下来的人生!」聂晓蕾被他的坚定给惹毛,她更加不遗余力地想说服他了。

  她明明认定自己流着像爸妈一样,冷血外加自我中心的血液,她可不准任何人反驳她。冷血,才能独善其身,无视于他人一举一动。自我中心,才能远离其他人的批评所会带来的伤害。

  「所以,妳刚才的意思是在提醒我,如果妳的感情和事业一旦起冲突了,妳是会选择舍弃感情。」他说。

  「没错,因为感情只是生命中的短暂过客,陪伴自己最久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我当然要让自己在最高峰的时候发光发亮,赚一堆钱好让自己安享晚年。」她用力点头。

  「如果我说,我能让妳的事业和爱情两者兼顾呢?」裴宗涛乍然将她的身子拉向前,紧锁住她的视线。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人的感情可以持续到永远呢?」她瞇起眼,锐利的眼神直射进他的眼里。「婚姻和承诺只是一堆无意义的狗屎,我爸妈的结婚和他们日后各自的数场婚姻,就是证明。合则来,不合则去,这才是我的人生观。」

  聂晓蕾大话一撂,下巴一昂,一副大丈夫姿态。

  裴宗涛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静静地瞅着她、一瞬不瞬地瞅着她、脸色沉重地瞅着她、眼露不舍地瞅着她。

  他认为她只是害怕,害怕再去在乎一个人、害怕再去在乎一段感情。

  因为她曾经被狠狠地剌伤过,所以如今她才会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认定自己。可他心里的这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出口,因为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只会让她更加否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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