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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里傻?”他哭笑不得。

  在全京城人的心里,神秘又恶名在外的他简直是鬼见愁,在至亲好友的眼里,他莫测高深,笑起来比不笑更可怕,怎么到了这个如花艳似椒辣的女人口中,他的形象就沦落到跟饭桶与傻瓜为伍?

  他感到啼笑皆非,却又有种……奇异的释然轻松感。

  “你不怕我吗?”他忍不住挑眉询问。



  “嗯,我想想。”春儿很是严肃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半晌后,断然道:“怕。我怕你以后跟我买馒头不给钱,还有在街上假装不认识我,尤其是后者,比白吃馒头还要伤人。”

  “我为什么要这样待你?”他揉著俊挺的鼻梁,忍不住发笑。

  她说话时柳眉会往上飞扬,很有精神很有力气,清丽娇艳的容貌略带一丝英气和野性,不羁得浑然不似女儿家。

  而且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总是引得人一阵胆战心惊又忍俊不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一时之间倒踌躇了。

  “求爱不成。”她摊摊手,微带无奈地道:“我看多了。”



  “你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他哼了哼,立时声明。

  “原来你是兔儿爷?!”春儿大吃一惊,心下莫名仓皇起来。

  “我、不、是!”他咬牙切齿,勉强捺住性子。

  “你不是?”她没来由一阵强烈释然,想笑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话也不说清楚些,就算你脑子有……呃,我是说,也不能说对女人没兴趣。”

  “我脑子有什么?”他狐疑的问道。

  “什么?什么是什么?”她装傻混过去,心虚地就要站起来。“对了,时辰不早,我该……”

  骆弃只抬起两根手指就将她再度拉回自己身边,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想去哪里?一名小女子连一炷香辰光都坐不住,将来如何有耐性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未免也扯得太远了吧?”她埋怨。

  “彼此彼此。”他黑眸明亮炯炯,掠过一抹笑意。“你还未跟我说清楚,我脑子有什么?我爹同你说了什么?”

  她尴尬地开口,“你爹……没说什么,再说他也是关心你。”

  “他的关心总令我心惊肉跳。”他淡淡地道。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心惊肉跳的样子。”

  “也许我已经麻木了。”他自我解嘲。

  “别这样,妻子过世并不是你的错。”她不经大脑思考这话就已脱口而出。

  骆弃脸色倏变,冷冷起身。

  “我想这并不关你的事。不送了。”

  “嗳,对不住,我是说……”她慌了。

  可是他已经拂袖而去,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紧绷愠怒。

  春儿眨了眨眼,小嘴张大了半天,最后干脆生起气来。

  “什么东西呀?耍大少爷脾气,当我是你家下人吗?不就是说错话了嘛,干什么这么不近人情,还说不送了……谁希罕你送啊?我没脚吗?不会自己走出去吗?”她也气冲冲地离开了。

  第三章

  深夜,沐浴过后显得如海棠般清新动人的春儿坐在简陋的床褥上,披散著长及臀的如瀑青丝,小脸透著重重的思索,看著摆放在薄被上的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她受之有愧。

  该死到了极点,她的良心此时此刻冒出来做什么?

  钱到手了就好,还理会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脑子如此劝说,她的心还是紧紧地纠结著,无法放松。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她喃喃地道,眼前浮起骆弃脸色铁青的情景。

  而且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伤心……

  “讨厌,我为什么要去在乎他伤不伤心?又不是我害死他老婆的。”

  春儿甩了甩头,正要将银子收起来,一双涂满红艳蔻丹、青筋满布的手却抢在她之前,将所有的银子一扫而空。

  “娘!”她心头热血一冲,悲愤地抬头,“你把我的银子还来!”

  “哇,春儿,你真的去卖了呀?啧啧,二十两银子,你娘我最风光的时候也还挣不了一天二十两,你早该听娘的话,以你的美色绝对可以哄得那一票男人乐歪了,从此要什么有什么,金银珠宝财源滚滚来。”柳宝惜一双凤眸透著贪婪与兴奋光彩,忙不迭将银子塞进胸前衣襟内。

  春儿脑子轰地一声,仿佛看见所有的希望被漫天而来的黑暗吞没──

  她的银子,她和妹妹的未来!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姊姊!”联儿抱著折妥的衣裳走进来,一见这熟悉的景象,不禁哽咽大喊。“你是我们的娘,怎么、怎么可以对我们说这样伤人的话呢?那是姊姊辛苦挣来的钱……”

  “辛苦?不就是张开双腿,有什么好辛苦的?你们俩就是这样想不开,美色可是挣钱最好的工具。”柳宝惜双手叉腰,已四十岁的她隐约可见当年的青春美艳,然而岁月和贪婪扭曲的性格已令她最后的一丝丝美丽也变样了。

  联儿心痛又难过地瞥了眼脸色雪白,紧绷僵立著的姊姊,“娘,你快把银子还给姊姊吧。”

  “联儿,不用求她了。”春儿冷冷地开口,神情萧索。“银子一吞入她口,哪里还有吐出来的可能?你今日才认识她的吗?”

  “可是姊姊,那是你的银子……”

  “是去张大腿赚回来的,有什么好耀武扬威?别跟我装得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呸!你是我生的,我还会不知道你是什么种吗?”

  春儿没有辩白,只是心灰意冷,陌生而遥远地望著娘亲。

  这就是她的亲生娘亲吗?

  也许这个娘打从她们一出生就等待,盘算著她们长大,好大张艳帜待价而沽。

  所以她痛恨自己的美貌,这见鬼的、受诅咒的美貌!

  “银子拿了,你可以滚了。”她微微一笑,笑容冰冷。“就怕那些还不够你在赌桌上输两把。”

  一摸著几个铜钱,就可以连命都不要地扔进赌场里,更何况是这天上掉下来似的二十两钜款?

  “呸呸呸,老娘都还没下场就给你咒楣了!”嘴上这么说,柳宝惜却已掩不住喜上眉梢,揣著银子就往门口疾走。

  再说对烈性的春儿也有几分忌惮,得了便宜马上就走,省得她改变心意,那事可就麻烦了。

  “姊,你就真的让她把你赚的银子拿走?”联儿扔下衣裳,慌乱地奔近紧抓住她的手臂急摇。“姊姊呀!”

  “没用的,我负责把银子藏起来,她负责找到银子拿去赌,防不住的。”春儿疲倦地坐倒在床上。

  终究得到几时,她才能摆脱这样耻辱冰冷无情的出身?

  她是娼妓之女,母亲从良后依旧未忘过去丝竹喧嚷,锦绣著身,和那众星拱月时的极乐滋味。纵然姿色不若从前,她还是暗地与旧时恩客藕断丝连,这才气病了父亲,最后如她意地成了艳寡妇。

  后来……后来她自恩客身上染了病,从此颜色俱变,门前冷落车马稀,受不了打击的她又再一次选择堕落赌场。

  进了赌场还是个完整的人吗?

  春儿自一个稚嫩女娃渐渐长成绝艳少女,冷眼旁观看尽多少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人情冷暖,而她也自心疼母亲、同情母亲,慢慢地冷了一颗滚烫激荡的心。

  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姊妹俩被母亲卖掉前,揽够银两带著天真无邪的妹妹逃离这儿,永永远远地逃离这儿。

  可是再这样下去,她要到几时才能攒到足够的银子呢?

  饶是坚强刚烈的她,一思及此,也不禁热泪夺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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