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他惊呼,「不会吧?妳才几岁就已经失去梦想了?这么惨?」
「哪里惨了?」她睨他。瞧他把她说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我只是不像某些人无聊爱幻想,一点也不真实。」
「唉,妳果然没梦想。」理智的响应令他摇了摇头,夸张地感叹,「你们城市人哦。」
「你们乡下人哦。」她讥诮地学他的口气。
他忽地笑了,星眸熠熠,「要不要听听我的梦想?」
她耸耸肩,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
他可没因此遭受打击,依然兴致勃勃,「我将来想当棒球选手。」
「哈。」她冷笑。
「怎么?妳不相信我能打棒球吗?」他不服气,「我告诉妳,今年高中联赛我可是当选了最佳投手呢。过阵子说不定还能入选国手,代表台湾打亚洲杯。」
「那又怎样?」她丝毫不把这样的丰功伟迹看在眼底。
「什么怎样?」这下,他可真是自尊受损了。
「一个棒球选手能赚多少钱?除非你有办法到日本或美国打职棒。」
「为什么非赚钱不可?」他翻起身,居高临下瞪视她,「我打棒球可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棒球很有趣!我高兴打,喜欢打!」
「哦。」她漫不经心一应。
他不喜欢这样的口气,「我告诉妳,有一天我一定能成为职棒选手的,不过不是为了赚钱。」
「我知道,是为了完成梦想嘛。」菱唇一扬,似笑非笑。
「妳好象很不以为然。」他狠狠瞪她。
她毫不畏惧地回迎,眼眸清澈,「只是怀疑有多少人能真正坚持他所谓的梦想。」
「我一定会做到的!」他悻悻然宣称。
「是吗?」她凝睇他,语调仍是令人气绝的讥讽,「那我拭目以待啰。」
「妳--」他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如果现今在他面前的是男生,他拳头早就挥出去了,可偏偏她是个女生,而且还是个难缠的女生。
他只能叹息,「妳啊,有时候真的能气死人,妳知道吗?」
「我知道。」
「妳不打算改吗?这样的个性很下受欢迎哦。」
「没必要改。」语气依然尖锐。
他叹口气。如她这般满身带刺,不但刺伤别人,迟早也要反过来伤了自己。
他定定凝视她,半晌,才重新躺落身子,双臂枕在脑后,望向天边明灭不定的繁星。「妳等着吧。」低低呢喃。
总有一天,他会站上职棒的舞台,成为最耀眼的职棒选手。剑那时候,他一定要邀请这冷傲的女孩来看第一场比赛,让她亲眼见证。
总有一天!
第二章
可那一天一直没来。
永远不会来了。
凭窗而立的男人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为自己斟了一杯冻顶乌龙。窗外阴暗的天光透进,在他脸庞上滚动着淡淡阴影,线条分明的脸孔因而显得更加立体。
他的长相不是那种会悸动女性芳心的俊美,也称不上是性格小生,顶多只能说五官齐整而已。
「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他的学生有一回当着他的面如此形容,「老师,你还长得人模人样的嘛。」
而他只能哭笑不得。
他那些学生啊,一个赛一个调皮,一个比一个古灵精怪,却一个个都是他的宝贝、他生活的重心。
泯灭了站上职棒大联盟舞台的梦想,他的人生,就只有这些酷爱棒球的孩子了。在他们身上,他能看到自己失去的梦想……
「我可以也喝一杯吗?」柔婉的声嗓扬起,一道纤细窈窕的女性身影跟着落定他面前。
他垂下眸,望向正仰头望他的美丽容颜。「这是冻顶乌龙,妳不喜欢喝的。」
「我知道。可是我今天想喝一点。」乔羽睫盈盈旋过身,也不待他同意,便径自提壶斟了一杯,浅浅啜饮。然后,秀雅的眉尖一颦,「好浓。」
「我爱喝浓茶,妳忘了吗?」
「我记得啊。」她轻轻叹息,又饮了一口。
「不是嫌浓吗?」他挑眉,「还喝?」
「我今天需要醒醒神。」她解释,一面在沙发上落坐,背脊深深埋入椅背,「说明会的会场已经安排好了。」
「已经有人到了吗?」
「嗯,已经有一些人在那边等着了。」她应道。饮干了杯中茶后,搁下杯子,站起身,「好啦,我也差不多该去会场那边看看了。」
他瞪着意欲飘出门扉的身影,忽地扬声唤住她,「等等,羽睫。」
「怎么?」她回眸。
「那个女律师--」他一顿,手指慢慢把玩着茶杯,「莫小姐到了吗?」
「还没。她才刚下飞机,可能还要再半个小时才会到。」
他颔首,沉吟不语。
「你听说过她吗?温泉。」乔羽睫凝望他,「我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在业界有个封号叫『火玫瑰』。」
「火玫瑰?」
「嗯,听说很不好惹。」
火玫瑰。温泉敛眸,忽地微笑了。
这个外号倒真的挺适合她的,她确实像一朵玫瑰,美艳而多剌。只是为什么是「火」?她的脾气,应该还不至于像火焰那般暴烈吧?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认识她?」温婉的水眸静静锁定他。
他点点头,没有否认。
「你真的认识她?」她墨浓的羽睫惊愕地扬起,「莫语涵?」
「是啊。」
「为什么?」乔羽睫眨眨眼,淡淡迷惑。
「她是莫爷爷的外孙女。」
「莫爷爷?」乔羽睫一愣,「那个很会酿酒的莫爷爷?」
「嗯。」
「她是莫爷爷的外孙女?为什么我都没听说?」她顿了顿,另一个疑问浮上眼瞳,「为什么你会知道?」
「高二那年暑假,她过来跟莫爷爷住了一阵子,刚好被我碰到。」
「她曾经在这里度假?怎么可能?我没听说啊。」乔羽睫惊异地问。
也难怪她会惊愕,绿园镇并不大,镇民之间彼此熟稔,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发生了什么事绝对逃不过其它人的眼睛。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妳大概没印象吧?而且那时候莫爷爷也不肯让她公开露面。」温泉解释。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莫爷爷去世的那年,为什么只有莫阿姨回来,没见她来?」乔羽睫又问。
「我想她那时候应该在国外念书吧。」
「啊,原来是留过洋的,怪不得现在事业这么成功。」她赞叹。
温泉闻言,眸光一黯。
见他忽然黯淡的神色,乔羽睫直觉他与莫语涵之间必有一段故事,但她体贴地不再追问,只淡声问:「你会来听说明会吧?温泉。」
「会。」
「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温泉摇头,「自从妳女儿认我当干爹后,最近总有人在传我们俩的八卦。要是我们同时出现,只会让那些人更有借口大嚼舌根。」
「那又怎样?」对他的顾虑,乔羽睫只是淡淡扬起唇,似笑非笑,「想住在绿园镇,你就得习惯无视这些蜚短流长。你从小在这里长大,还不习惯这些吗?」
「那妳呢?」温泉望她,「妳习惯了吗?」
「如果不习惯,我也不会选择回到这里了。」乔羽睫低声应道,半自嘲地。
「羽睫……」
玉手一扬,阻止他欲窜出口的言语,凝睇他的眸,隐隐荡漾哀伤。
他了解地住口。
「那我先走了。」她旋过身,优雅的步履才刚前进两步,臂膀不意撞上了门扉边缘。
她一声轻呼,温泉却一阵朗笑。
「走路都能撞上门,妳啊,一点都没变。」他走近她,垂望她的眸灿亮如星,「我看我还是跟妳一起去吧,不然妳说不定要在镇里迷上半小时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