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真会说话。”他微微一笑,眼中并无得意神色,只是淡漠的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泥礼节。我称呼你一声嫂子,你喊我一声烨弟……”
“不、不,那怎么使得。”王兆话没听完已经摇着手说:“王爷现在的身分今非昔比了,怎么可以这么称呼呢?”
“我这趟轻装简从下河南,不想劳师动众。王大哥硬要称我为王爷,岂不是明白告诉人家,我是个游手好闲整天无聊没事做的懒王爷,才有空闲在大江南北东晃西逛的。”
“小的岂敢。”王兆忙说:“那我们该怎么称呼王爷呢?小弟这二字绝对使不得。不如……”
“喊我们大哥为司徒公子吧。”跟在一旁书僮打扮的少年郎,迳自笑开爽朗粗犷的脸,一口白牙闪闪,“这样谁也不必担心失礼不失礼。”
王兆这才注意到王爷身边这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同样高大的身形、剽悍的身躯,只不过脸上比沉稳内敛的司徒王爷,多了分未脱的野气与稚态。像是随时都要与人较量的模样。
“这位又是?”王兆疑问的拱拱手。
“小弟见过王兆王大哥。过去王大哥在爹的营下曾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是我们司徒家的好兄弟。”司徒烨介绍说:“王大哥,这是我家中排行最小的三弟,你忘了吗?过去你曾见过几面的,司徒宛。”
“啊,宛公子。”王兆又一个低头,“我真是眼拙了,没想到当年襁褓中的小公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司徒老爷若是地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
“王大哥,看你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你以前真的是我爹爹营下那持大刀冲前锋的军士吗?”司徒宛还是笑说。
“这、这……”王兆心想,兄弟两人真是天壤地别,一个宛如天上飞龙,待人行事神秘不可测,而弟弟就像地上的猛虎,一不小心就会让他那副利牙咬噬殆尽。“小人的确是……”
司徒烨摇头一笑,严肃的面容多了分温暖,“王大哥,这小鬼和你闹着玩的,不必理会他。他生性皮些,喜欢笑闹。”
“喔?是是。”一想起自己这么说,岂不对司徒三公子有点不敬,又忙摇头说:“不敢,不敢。”心中暗道,先前屋顶上恐怕也让三公子笑话了。接着他抬起头说:“王爷这趟来到河南是为了……?”
司徒宛突然从鼻孔内喷出好大口气儿,“哼,还不是为那个忘恩负义的狗皇——”
“三弟。”冷地一声轻喝,司徒烨冻脸结霜的看了他一眼。“不许你胡言。”不满的司徒宛撇开了脸,回以愤怒但压抑的“哼”声。
“没什么,我这趟主要是往应天府去面见皇上。”司徒烨缓缓脸色,告诉王兆说:“途经你这儿,想来探望一下老朋友,却不料你府内门禁森严。本来是可以正式投帖来访,但夜已深沉又不想惊动诸位。所以使了点不入流的功夫,和令弟两人做了次梁上真君子,偷闯入府内。”
“啊,让王爷多费工夫了。”王兆这才明白,“差点把王爷当成窃贼宵小,属下真是该死。”
“我们行迹本来就可疑,怪不得王大哥。”司徒烨稍一顿,“对了,我方才在屋顶上听见嫂子与大哥为某件事烦忧,若是有我帮得上忙之处……”
王兆一听差点没有下跪痛哭,这不是上天派下来的救星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济南王爷文武双全,论智谋与机辩,论武功与身手,都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能人。他有了这么一座靠山,就算再厉害的江洋大盗他也不怕。
这么一想,他不觉双膝发软,拱着手连连说:“多谢王爷愿意出手相助,多谢王爷。”
司徒王爷毫不摆架的婉言宽慰了他几句,等听完王兆神情气愤的叙述着那班盗匪如何胆大无行,丝毫不把开封府侍卫们摆在眼中,如何投书通报借玉麒鳞的事,一件件说完之后,已经花去了大半时辰。
“哼!这些家伙要有胆子来,肯定要他们栽在我的手里头。”司徒宛首先发难说道。“我生平最恨那些做没本钱生意的家伙,见一个我砍他一个,来两个我杀他一双。”
一旁的司徒烨只是微微牵动唇角,半点也瞧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王大哥,那几张纸签可否借我观看一下?”
“当然。”王兆迅速取来纸签。
司徒烨凝神观看半刻,若有所思的对着厅外眯起一眼微微笑道:“好笔法,好字。”
“唉呀,大哥,又不是叫你看这篇字漂亮不漂亮。我就不信那些盗贼能写出什么好字来?”司徒宛大声嚷着。
王兆心中只觉好笑,司徒三公子的确还不够成熟稳重。遇事急公好义本是好事,但凡事莽莽撞撞,只怕成事不足败事……余矣。唉,足以证明三公子还是差了王爷那么几年的修行与历练。
司徒烨也不对小弟说甚么,他折收起纸签交还给王兆,和颜说道:“放心吧,凭我与王大哥这么多年的交情,玉麒麟绝不会弄丢的。”
“凭济南王爷这几句话,王某就像吃了定心丸,再也不担心了。哈!哈!”好不容易能宽慰的王兆,开怀大笑了数声。
“那还用说吗?不用我大哥出马,我拍胸脯给你保证便是。如果这玉麒鳞弄丢了,我司徒宛三个字就倒过来念。”
没想到这句话刚落定,屋外就响起一阵嘻嘻笑笑之声,“喂,不奇姊,宛徒司这名字可好听得紧了,人若念得快一点就叫万徒死、万徒死,我喜欢。”竟是软软甜甜的女儿声。
“万徒死,岂不是说千万的徒子徒孙都该死,哇噻,这人诅咒自己也就算了,干嘛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牵扯下去骂呢?不怪姊,你说这人是不是太蠢了一点。”另一个年轻幼嫩的声音又道。
“说够了,人家又蠢又笨喜欢糟蹋自己子孙又关你们两个小妹啥事。”殿后的女声最是清脆好听,甜中带柔,柔而不腻。直透人体五脏内腑而来,若用这声音去唱歌,想必有如黄莺出谷。
“是不关我们的事。”头一个又接道:“不过这开封府大老爷也不怎么样嘛,找来帮衬的人物更是尔尔。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我们可没放在眼里头。听说王爷们都是些不管事的大草包,平日只知吃喝嫖赌玩女人喝花酒,我倒想踢踢几个草包。有一个踢一个,有两个我踹一双。”
听到这里,司徒宛的腹中火已熊熊烧起,起初他还勉力提醒自己不必与这些娘儿们一般见识,却没想到她们一人一句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最后竟用他自己的话调侃起他来了。
“大胆狂女不知所云,让我给你们一点教训。”说着他就要跃出屋外,不过司徒烨却一手压住了他的袖口,暗示的扬扬眉要他稍退。
“姑娘们是哪个道上的?”司徒烨客气的说,声音既平又稳,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道上?不奇、不怪姊,什么是‘道上’来着?”幼嫩的说。
“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地道鬼道人道我就是正道。”原本玄妙的话让这女子软甜的嗓音说得可笑,“不奇姊,我们是什么道?”
黑暗间,只听一声嗤笑,“胡说八道。”
厅内的众人都被这么一声回答给愣了一愣。只有司徒烨展开了少见的微笑,“好个胡说八道。现在你暗我明,姑娘可是要来盗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