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可呀!小姐。”刘总管额头都冒汗了,“那翠霞楼是男人寻欢之处,良家妇女可去不得的。”
“哟!曹大娘四十多岁还当妓女?”
“不是不是,我是妈妈,管姑娘们的。”曹妈妈赶紧澄清。
“噢!我明白了,原来是刘总管挪用银两给你开妓院,结果被我夫君搅了局,害你无法营生,所以来找他诉苦或借钱?”其实婉盈早已猜到翠霞楼必定与她爹有关,之所以故意扯到刘总管身上,是希望他不打自招。
“小姐误会了,奴才纵使有十七、八个胆,也不敢挪用府里的银两,那其实是……”
“是什么?”
到节骨眼,刘总管又变成缩头乌龟了。
“小表说?好,曹妈妈?”
“呃……在。小姐有何吩咐?”
“跟我进房里去。”婉盈是吃了称铊铁了心,非到翠霞楼看个究竟不可,顺便探望探望她那个“伟大而博爱”的丈夫。
“做……做什么?”曹妈妈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替我好生梳理一番,咱们上翠霞楼玩玩去。”
玩?这个字眼,在那种地方,就只有男人能用吧?
虽说婉盈常有惊人之举,可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
曹妈妈向刘总管使了个眼色,要他赶紧去向笑天仇通风报信,以免让婉盈碰个正着,万一闹将起来,大伙都倒楣。
刘总管会意,提起衣襟正要离去,却被婉盈给唤回来,“刘总管你也一起来拿点主意,男人的想法跟女人到底不同。”
“我?我哪懂这些。”他忙推辞道。
“罗唆!”她一手抓一个,统统关进房里,边梳妆边训话。
直到掌灯时分,刘总管早已累得不支倒地,抱着脚呼呼大睡。
* * *
婉盈“押”若曹妈妈雇了—顶轿子,由王府侧门出清凉山,过了桃叶湾,在老城隍庙前,因为肚子饿得发慌,停轿吃了一盘怪味豆、云片糕、冰糖胡芦、以及一小碗凉拦粉皮鹅掌。才心满意足地朝翠霞楼继续前进。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已听得笙歌篁曲,娇声媚气远远飘来。
“好个翠霞楼!”婉盈掀帘走出轿子,立刻引起一阵窃窃私话。
满楼莺莺燕燕,泰半是庸脂俗粉,谁见过如此人间绝色?
她缓缓登上楼坊,冷冷望向众人。跟在身后的曹妈妈急手忙脚乱,她人这行数十年了,”从没见过女人,而且是富贵人家的女子,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青楼。
“小……小姐,咱们内堂楼上有雅房,你要不要——”
“不必!”她又不是来住宿的,到雅房干什么?
举目四顾,翠霞楼的确是装设得富丽堂皇。四面无任何墙垣阻隔,飞斗拱、划栋雕梁,沿楼还挂着各色各式彩灯,晕照得满院光彩流移。
大小丫头有的端茶、有的递酒,迈着细碎的脚步全走向楼上最里间的厢房。
笑天仇想必就在那儿。
婉盈暗暗切齿一笑,跟着拾级而上。才走过涌道,便见两名丫环簇拥着一名珠环翠绕的女子迎向前来。
“姑娘请留步。”
“你有本事就留住我呀。”婉盈衣袖一甩,兀自登堂人室,直驱厢房。
站在门口,她仅仅犹豫了一下,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映人眼帘的是高坐太师椅,端酒欲饮的笑天仇,以及八名身着黄衫,手执乐器的少女。
而最吸引婉盈目光的,则是一名淡妆素雅的女子。她偎坐在笑天仇的椅旁,身穿白色绸衫,皓腕雪白晶莹,纤指腻如青葱,鹅蛋脸庞透着清秀,十分诱人。
一干女子全怔怔地望着婉盈,除笑天仇照旧喝酒吃菜,谁也不敢发声吭气。
“你倒是挺会享受的。”婉盈出乎众人意料地端着一张迷死人的笑脸,走过去拎起瓷盘上的鸡腿就啃,“九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伺侯你一个人,难怪你乐不思蜀,放我一个人独守空闺。”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笑天仇居然老棉在在,丝毫不觉得羞愧。
“夫唱妇随嘛!”婉盈尽量保持风度,不跟他在这里翻脸。“我在想既然你喜欢上妓院,从今儿起我就在翠霞楼挂牌接客,咱们各取所需,各尽其兴,你以为如何?”
“胡闹!”笑天仇把酒杯用力掷在桌上,那些姑娘们惊得退缩到一旁。
曹妈妈见苗头不对,赶忙进来打圆场,“小姐、姑爷,这酒菜够吗?要不要教厨房再准备一些?反正今儿没客人,您要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别……别拿那些死东西出气,不值得的。”
“出去。”
夫妻在这种场合见面已经是分外眼红了,有个人在旁唠唠叨叨简直是火上加油。
“呃……是是是,那……您有需要再叫我一声。”说儿,曹妈妈身子一扭摆,顺势将一干姑娘全数扫到门外。
“笑大侠,”白衣美女似乎心有不甘,依依不舍地抛下一句:“我会等你的。”
婉盈简直快吐血了,嫁给一名丑夫婿还管不住,堂堂的郡主犹需和妓女争风吃醋,真是集天下耻辱之大成。
她赶紧做二十下深呼吸,以平息胸中的怒火。
“省省吧,你的笑大侠以后不会再来了。”除非他想逼自己的妻子跟着下海。婉盈在心里补上一句。
“真的吗?”老天!白衣美女居然眼眶都红了。笑天仇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留恋?
婉盈仔仔细细的把丈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干瘦焦黄的脸孔,五官都糊掉了。若不是那双眼睛熠熠生光,任谁都要疑怀他到底还会不会呼吸。
“笑大侠!”白衣美女还想说什么,却让曹妈妈死拖活拉的推出房门。
“走啦,走啦!到楼下瞧瞧有没有客人上门。”曹妈妈知趣地将房门合上,留下婉盈和笑天仇这对怪异夫妻怒颜相对,尴尬异常。
婉盈自忖今天她是理由充足,而且立场稳固,应该有权先发言。
“你不觉得该向我道个歉,赔个不是?”
“理由呢?”笑夭仇坐回太师椅继续自斟自饮。
“冷落娇妻、挥霍无度、放纵情欲,这些够不够?”婉盈数落道。
“要我陪你?”笑天仇长手一揽,把婉盈抱向怀里,坐上大腿,“像现在这样?你确定不会后悔?”
“我·……”婉盈怔怔地盯着他的眼眉、他的双唇……这张丑得出奇,破败得不合常理的面庞,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你的脸……”’她伸手欲碰他的脸颊。
“不许碰!”他忽然大吼一声,险些将婉盈摔向地面。“为什么?我是你的妻子,连脸都不给碰,你当真如此瞧我不起?”她愤而挺身,勾住他的颈项,狠狠啃了一口——“假的?!你——”
婉盈一口气尚未换过,笑天仇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锁住她的双唇,恣意探人她的口中。
“放手……不,住口,住口!”婉盈挣扎地送给他一巴掌,“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企图?”
笑天仇端着复杂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她。
“我现在的身分是你的夫婿,唯一的企图是和亲王府的所有产业。”
“卑鄙!”他的企图里居然没包括她,那还娶她做什么?
一汪泪水在眼眶里转呀转,婉盈强忍着不愿在他面前淌下。她多么希望一刀杀了笑天仇但她无能为力。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她就只有听任摆布的余地,她恨,恨她爹、也恨笑天仇,更恨自己。
“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这样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