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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喝酒了?好臭呀!不是叫你别碰酒吗?」晴铃很快闻到,用手猛搧。

  「烟不准抽,酒也不准喝,人生多乏味。」他说。

  「抽烟伤肺,喝酒伤肝,你都不怕死得难看呀?」她说。

  「反正我没肝又没肺,无所谓!」雨洋忍住笑说:「既然嫌我臭,我就回屋清理去,别污染了小姐的鼻子。」



  「慢着!」晴铃不但没有远离他,反而爬坐在窗台上,双脚在窗外荡呀荡的,和他更接近。「赵先生来信说想看女儿,赵太太身体不好,希望我陪她一起带敏敏去。还有你,能开车载我们最好,不用等车转车,旅途起码省了一半。但赵太太说你不答应,为什么?赵先生不也是你的好朋友吗?」

  「我才去过的,探监名单可能通不过。」雨洋简单解释。

  「你可以在外面等呀,有个病人和婴儿,拜托你一定要帮忙,至少也让他们全家团圆一次吧!」晴铃还有另一项私心,想和雨洋更长久相处。整整一天的旅行,比小学的远足还令人兴奋呢。见他老不出声,她又游说:「我都跟姨丈讲好了,你若点头,他就二话不说把车借给我们。嗯,你还犹豫什么?」

  太多难言之隐了,只有晴铃最天真。他望着眼前这笑靥如花的女孩,一头秀发用丝带系着,下身深蓝长裤、上身纯白毛衣,她好象摸清了这两种颜色最能干扰他的情绪。还有,她竟然裸着足,细白的肌肤如玉光滑。他突然说:

  「妳不冷吗?」

  「一点都不!」她不自觉撒娇说:「拜托啦!好心有好报嘛!」



  再多的好报,这也不是他能拥有的女孩,而她不断靠近,是不知道缠黏他的恶果吗?正霄的「不正常论」又浮上心头,一起去探监算不正常状况吗?

  是否真能改变什么?

  现在的他和她,只能在男女生宿舍接界的最隐僻处偷偷交谈;只能在这区域的几条大马路上匆匆一瞥,连在二哥家碰面都只能漠然地擦身而过……那瞬间,在台北之外的某地能和她无顾忌地并肩同行、放肆欢笑,成为一个极难抗拒的诱惑。

  她既不怕危险,他还忧虑什么?

  「好吧!我开车载妳们去。」他说。

  「真的?太谢谢你了!」晴铃笑得眼睛都瞇了。「赵太太和我姨丈都不相信我能说动你,我赢了!」

  以为是一场游戏吗?雨洋淡淡一笑说:「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她返身由窗内拿出一本书。「喏,你的诗集。」

  她前些时候强借的《零雨集》。

  他伸手要接,她又往后缩,说:「我还没读完呢!我只想问一首诗,不是雁天写的,是在他书上提字的人。」

  她翻到书的尾页,两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写着:

  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

  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

  「这是宋朝诗人杨万里的诗,怎么了?」雨洋平静地问。

  「我知道是杨万里的诗,只是这个提字人的名字,我好眼熟,偏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结果去问我姨丈……」她说。

  「又去问姨丈?妳存心要惹麻烦吗?没告诉过妳这是禁书吗?」他紧张说。

  「我哪想到他是不能公开讲的政治犯,我姨丈说他坐牢很久了……」她说。

  「妳姨丈一定也反问妳,从哪里知道这名字的?」他打断她。

  「我当然没说是你啦!随便编个理由喽。」她说。

  雨洋无奈苦笑。若已发现干扰她思想的祸首是他,邱院长绝不会让他们同车探监的,秘密何时会揭穿呢?

  有人敲晴铃的门,她迅速钻入房间,拉上窗帘去应门。

  雨洋站在黑暗中,听见来人说:「妳饭吃一半就回来,人舒服了吗?」

  「好多了,肚子不痛了。」晴铃说。

  「启棠很担心,人在外面,想见妳,出来一下吧!」来人说。

  接着是关门声,留下比想象中更静的静,足以感受血液流过的回音。

  汪启棠,雨洋见过,偶尔会和晴铃在巷子散步,外表很体面的一个男人,但内心如何呢?他以前没有好奇过,此刻却很想去了解,包括这窗帘后晴铃芳香雅致的世界,那走向邱家渐行渐远的脚步,还有她远在新竹的家人……

  而晴铃为了能和他在一天结束前讲几句话,不惜撒下谎言。

  看样子,他们两个都朝身不由己的方向陷落,只是--

  在陷得多深之前,他们还来得及爬出来?

  又多深之后,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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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弯曲曲地穿桥过镇,这藏在台湾北部层叠丘陵的荒凉地方,有如此笔直宽阔的柏油路也是诡异。于是飞鸟不来,稻穗不长,林木没有枝叶,远山没有栖云,光裸裸的,眼中所见唯小岗上重兵驻守的高墙碉堡。

  碉堡内的人也可以望尽方圆百里,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晴铃再次回头,柏油路外站着雨洋。他不在会客名单内,无法再靠近一步了。

  敏敏以一条花被绑裹在秀平背上熟睡着。晴铃手上大包小包带给赵良耕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气喘药,还是托百货行老板娘方杏霞由日本带回来的。

  秀平气色不太好,旅途上几乎不说话;晴铃仍有与雨洋同车的快乐,一点都没有疲累感。

  今天允许探监的不只她们,前后皆有人影,大都踽踽而行,毕竟不是凑热闹的赶庙会,四野静得没有一丝生气,冬天在这里特别凄苦。

  路旁一个孤独蹲着的小女孩引起晴铃的注意,她不比旭萱大,外套和小脸都脏兮兮的,两手抓着鞋口破了的红肿脚丫,眼眸含泪。

  「小妹妹走累了,脚很痛,对不对?」晴铃蹲下来友善搭问,顺便左右寻找,猜那个也背孩子、手提包袱的妇人是妈妈,但她一直没有回头。

  这种地方反正不会走丢,所以妈妈也不管了吧。若不是手上满满的,晴铃真想背她一程。

  「小妹妹,我们来数数,看谁能由一定到一百。」不忍弃她一人,晴铃鼓励。

  小女孩泪水转着注视她,又望望远去妈妈的背影。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晴铃试着牵她的小手。

  「阿凤。」小女孩呜咽,站起来随晴铃的口令和脚步。

  到小岗不是陡峭的阶梯,由阿凤眼中大概是通天了。晴铃更有耐心地和她玩数字,连秀平和那个妈妈疲倦愁苦的脸上都露出难得的笑容。

  晴铃更觉心酸,那些男人到底做了什么,要老弱妇孺奔波若此?

  碉堡大门站了两个荷枪带刀的卫兵,初看有些吓人,但进去办手续、查身分、填表格、缴交带来的物品,一般都还和善。

  等待室不少人,光线灰蒙蒙的,更觉一切面目模糊。敏敏醒来,换由晴铃抱她走来走去,怕她因陌生环境而吓哭,待会见爸爸端个丑脸就不好了。

  正喂敏敏喝水和吃面包时,阿凤怯法走来,晴铃分给她一大块静静吃,等待无声无息,如幽灵之地。

  大概有一小时才喊她们的名字,终于轮到会客了。

  会客室内更阴暗,仅极高的屋顶有数片小天窗洒落几丝的阳光。一排细格铁网分隔成几个位置,犯人和家属分坐两边,在监视下谈话。

  秀平一见丈夫,未开口就先捣着手帕哀哭。

  晴铃没见过赵良耕,而铁丝网后那个瘦弱的男人似乎病得不轻,眼窝深陷,肤色浮白。她自我介绍说:「我是赵太太的家访护士,帮忙带小敏敏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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