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惆怅,台下的人听得出神。
「怀宇,还有单小姐。」凌非尘注视着这一对新人,「你们今天会在这里,机率其实很低,可以说是上天的祝福。有太多选择,太多意外,会影响你们前进的道路,所以你们……真的很幸运,希望你们以后继续珍惜彼此。怀宇,好好保护你的宝贝,她不是一定永远属于你的,除非你全心呵护。」
语毕,他朝新郎点头,跟着把麦克风递还给主持人。
场内一时静寂,没人说话。直到身为新郎的楚怀宇主动站起身鼓掌,众人才恍如大梦初醒,跟着拍起手来。
这段贺词太感人了,谁也想不到凌非尘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众人看着他,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对周遭奇异的视线,凌非尘毫无所觉,他只是慢慢走下台,迷蒙的眼对着空中那张恍若触手可及,却又遥远非常的容颜。
然后,他忽地看见了,宴客厅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女人,她娉婷秀雅,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是羽睫跟恬恬。他在作梦吗?他僵住身子,心神剎那恍惚,他提起虚软的双腿,缓缓地、太空漫步似地走向乔羽睫。
「嗨。」她对他浅浅地笑,「你讲得很好。」
「妳……怎么会在这里?」他怔忡地望着乔羽睫。
「我放寒假了,妈妈带我到台北来玩。」乔可恬活泼地响应,「我也顺便来看小燕燕,凌叔叔你一定还不知道吧?小燕燕被野鸟协会的人带走了,现在在台北。」提到不得已送走的宠物,她脸色一时黯淡,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我们刚好就住在这家饭店哦。」
「温泉说你在这里参加同事的婚宴,所以我过来看看,顺便跟你打声招呼。」乔羽睫接口。
他愣然,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妳们住这家饭店?」
「嗯。」
「妳们打算待在台北多久?」
「至少要玩过瘾吧!」乔可恬抢着回答,「凌叔叔,你这几天有没有空?带我们去玩啊!干爹说他这几天很忙,我又担心只有我跟妈妈会迷路--你也知道她是个大路痴。」
「恬恬!」遭女儿如此嘲弄,乔羽睫红了脸。
「凌叔叔,你陪我们玩嘛。」乔可恬撒娇,「还是你最近工作也很忙?没空?」
他的确没什么时间,许多案子赶着过年前结案;可他却对着女孩温柔地笑,温柔许诺,「没问题,我带妳们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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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凌非尘带着乔羽睫母女俩玩遍台北每一个景点--阳明山、淡水、乌来、北投、天母、九份、基隆,乔可恬想得到的地方都去了。
他也带她们尝遍了台北市各家餐厅风格独特的料理,士林夜市、基隆夜市也光顾了好几回。
到了过年前几天,本来乔羽睫想带着乔可恬回加拿大的,小女孩却吵着留下来。
「妈咪,我们跟凌叔叔一起过嘛。凌叔叔一个人过年一定很无聊,我们陪他一起过。」
「可是外婆在等我们……」
「只要几天就好了。我们可以过完年再回加拿大啊,反正我还继续放寒假。」
「恬恬……」
「凌叔叔,我们留下来好不好?」乔可恬不理母亲的阻止,径自拉着凌非尘臂膀摇晃,「我们去住你家,你家那么大,一定住得下我们的。」
他心一扯。他也希望她们能留下来,只是有些事,并不是他希望便能实现。
「恬恬,如果妳想来,叔叔随时欢迎妳来住。」他蹲下来,握住她纤细的肩膀,温声道,「可是过年应该是跟家人团圆的日子,妳外婆跟舅舅他们一定很希望见到妳们。」
「那你呢?你要跟谁团圆?」乔可恬问。
他没有可以团圆的人,他只有一个人。他涩涩苦笑,「我可以工作啊!」
「放假还工作?多无趣!」乔可恬不赞同地睁大眼。
「不会啊。」他摸摸她的头,勉强自己微笑,「我还挺喜欢工作的。」
「真的吗?」乔可恬嘟嘴。
「嗯。」他站起身,望向乔羽睫,后者也正默默瞧着他。
「妳们什么时候要走?我送妳们到机场。」
她摇头,「我们得先回台东打包行李,温哥华很冷,我们得多带些冬装,而且护照也没带在身上。」
「那我送妳们回台东?」
「不用了。我们坐火车回去就可以了。」
所以,他只能跟她们在这里分手了吗?凌非尘木然怔立,说不出话来。胸膛,漫开强烈的不舍,揪得他阵阵发疼。
「那至少让我们今天晚上住你家好不好?凌叔叔。」乔可恬忽道,「让妈妈做一顿好菜招待你,谢谢你这几天陪我们。」
凌非尘犹豫,还没说什么,乔羽睫已主动开口,「可以吗?」
可以吗?她竟如此间他。他按捺住狂跳的心,嘴角牵起苦笑。她不知道吃她做的饭,和她度过一个充满温馨气息的夜晚,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梦想吗?
他求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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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
躺在凌家客房的床上,乔羽睫瞪着天花板,辗转难眠。
那天他离开绿园镇,而她听了齐京转述两个男人之间的协议,又在信箱里找到他放在信封里的钥匙,就明白他并没打算再回来。
对他而言,那通电话就是与她道别。不是短暂的,是永远的。
若不是她主动在那场婚宴上现身,他们俩或者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他并没预期再见到她,也许,也不敢再见到她。相见争如不见,再见到她,对他而言也许只是更加痛苦。
那她呢?她又为何特地出现在他面前?真的只是因为拗不过恬恬的请求吗?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乔羽睫心一紧,翻了个身,想起今晚当三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一桌她精心烹饪的料理时,他脸上那近乎狂喜的表情。
她从来没看过他那样的表情,就好象他终于实现了多年来最大的愿望。
当他一道菜、一道菜地举箸品尝时,她看到的,就像离家许久的游子总算又尝到了母亲的料理的感动表情。
她喜欢做菜,喜欢看人吃她做的菜时脸上满足的表情,可是她发现,她竟有些不敢看他。那表情,令她太震撼了,震撼到心痛。
就像当她看到他知道她们要离开时,眼底那藏不住的寂寞,她的喉咙,也是一阵强烈紧缩。她竟然想哭!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她永远不离开他。
可她终究没那么做。因为她……忍不住害怕。
因为虽然这几天跟他在一起很快乐,虽然在看着他微笑时,她也会微笑,他难过时,她也会心伤,可是到了深夜,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过去。
她想起那天,她带着一颗慌乱的心,偷偷摸摸去到他家,想找他商量怀孕的事,却赫然发现他拋下她远走,
她想起那天,她迷迷糊糊在医院醒来,却发现肚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她想起那天,她哭着对无辜的孩子说对不起,拿刀划上自己手腕。
她想起之后许多天,她日日夜夜像个游魂,在温哥华的疗养院里游荡……
这一切回忆,都太磨人,太痛苦了,痛苦到她提不起勇气再爱他一次,她做不到……
乔羽睫幽幽叹息,睁着眼听着钟声滴滴答答,思绪困在过往的迷宫,怎么样就是睡不着;又翻了一阵子,她终于决定放弃强迫自己入眠,下床走出客房,想到厨房泡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