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慌措,用力拍几下手电筒,最后干脆咒骂一声将它关掉。
「到底是谁?快出来!」
无声的沉默。接着,窸窣、窸窣、窸窣,一阵踩着枯叶的碎音响起,似远似近。
这不是动物的足音,是人类的脚步声。
而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不打算响应她的叫问。
梁千絮毛骨悚然,背上浮起一层冷汗。
咕咕!某处的夜鹰低吼,扑翅冲上天际。
「啊!」她低喊一声,拔腿就跑。
在哪里?那个人在哪里?是在她的前面或是后面?左边还是右边?
唧唧。吱吱。飒飒。咻咻。黑暗中的森林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充斥她的四面八方。她彷佛被各种有形无形的事物包围,而每种东西都不怀好意。
呼、呼,呼、呼……恐惧让她的呼吸加快,心脏没命般地狂跳。
是她的错觉吗?或是身后那个声音真的是某人追上来的脚步?
梁千絮立刻奔离正路,躲进旁边的林子里。
她此刻在哪里?对了,月亮。只要保持月亮在她的右方,一直向前走,就会回到清泉村。
咱吱一声,身后某个方位有枯枝被踩断的足音。是那个人追上来了吗?或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她更加拚了命地狂奔,东躲西闪随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树干。
「哎呀!」脚底下被盘根错节的树绊倒。她火速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尘土树叶,一个径儿往前冲。
在哪里?那个人在哪里?清泉村在哪里?她此刻人在哪里?
她为什么不等大汉来接她?为什么不接受李先生送她回村里的好意?为什么如此仗势山上不会有坏人?
如果她生了什么三长两短,有哪些人会为她感到悲伤?
「啊--」她猛然收住势子。
娇躯晃了一晃,堪堪在一个一公尺见方的凹洞边缘煞住。
她惊出一身冷汗,脚一软,再也站不稳。
地洞是不深,然而在狂奔的状态下跌下去也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已经跑进林子里来,看不见成形的路面了。
深林前方闪着隐隐的光亮。那是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应该接近还是远离?
她惶然无措,抬头望天色,树林越来越浓密,天空都遮去了大半。月亮呢?月亮何时掉到她的左后方去了?那清泉村又在哪个方向?
右边又有个奇怪的影子掠过去。
她大吃一惊,跳起来绕过地坑,拔足飞奔。
冷不防,一只长臂从莫名其妙的方位伸出来抓住她。
「哇--」梁千絮放声尖叫。
「冷静一点……该死,不要踢了!梁、千、絮!」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喝。
她整个人被提高到半空中,熟悉的俊朗眉目映入她眸心--安可仰。
他的长发狂野飘散,汗与青草的气味窜入她鼻中,此时此刻,却再不会有任何香水比这个令人安心的味道好闻。
所有恐慌在一瞬间蒸发。
她安全了。
梁千絮全身发软,瘫进他怀里。
「三更半夜的,妳一个人在树林里瞎闯什么?」
解脱的鼻酸感太强烈,她一时无法回答。
望着她发红的眼眶,安可仰又想笑又同情。无论她撞见了何等事,现下绝对是吓到不行了。
「来吧,我的营地在前面。」
梁千絮任他半拥半夹地协助自己前进。现下若没有任何物体让她偎住,她形同半瘫痪的脚可能无法发挥功用。
原来方才隐约的亮光便是他的营火。
他的营地很简单,一堆火与一个已经架好的圆顶帐篷。火堆旁散放着一些野炊道具,以及一个登山背包。
安可仰让她在营火旁坐下来,重新丢几块木头进去。他拿起一只铁锅,装了矿泉水架到火堆上,再从登山背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舀出两小匙粉末状的东西投入水中。水烧沸之后,以钢杯盛了小半杯给她。
她怔忡地望着他忙,心神无法归位。
「快喝。」安可仰低沉催促道。
「这是什么?」她低声问,接过来啜饮两口。
「磨成粉末的『紫贝齿』,可以定心安神。」安可仰在她身旁坐下,摸出一块行军粮啃了起来。「这么晚了,妳跑到后山来做什么?」
她的眉毛眼睛嘴角全都垮下来,威风尽失。
「李家的小孩发高烧,晚上紧急打电话过来求援,所以我过去看一看……」对了,她的医疗包掉到哪里去了?
「在山顶辟地种菜的那个李家?我前几次勘查地形的时候见过他们,挺不错的一对夫妇,虽然有些孤僻。大汉怎么让妳一个人走夜路上去?」他再丢一块木头进火堆里。
李家的房子不难找,顺着后山的小径岔路一直往下走就到了,步行过去大约四十分钟。
「去程是大汉载我过去的,我看诊到一半,村长临时打手机叫他回去,说陈家夫妇在大街上大打出手。汉叔放心不下,所以我就叫他先回去没关系,我认得路,可以自已走回村子里。」她吸吸鼻子。「我怎么知道看完诊会如此之晚?」
「为何不叫李先生送妳回去?他有一部老当益壮的机车,我还问他借过。」
「他是提议了啊……」
「然后?」安可仰从火堆旁的背包掏出一颗苹果扔给她。
「然后……我就很客气的说:『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然放生病的孩子和令夫人待在家里,你一定也很担心。』我只是说客套话嘛!谁知道他竟然接了一句:『好,好,那就不送了。』」梁千絮越想越委屈。
咳咳咳咳咳咳--安可仰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在笑!」她柳眉倒竖。
「没有,没有,我只是呛岔了气!」安可仰连忙抢过一罐矿泉水,用力灌了一口。
「呛死你最好!」她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老天!她真是最佳娱乐!他努力憋住气,直到自己能平稳地说话为止。
「妳怎么不打电话叫大汉上山接妳呢?」
「我想才几十分钟的脚程而已,山上又很安全,即使是走夜路应该也不会出事,怎么知道定到一半会有人跟踪我?」想到惊吓处,她抽抽嗒嗒哭起来。
平时见惯了她一面老教头的模样,现下看她如落难老鼠一般,还真让人……不得不心软。
他叹口气,将她拉进怀里,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心。
「我在这里扎营三天,除了白天偶尔有附近的山民上山采野菜、抓野兔之外,平时很少有人的,妳一定看错了。」
「有啦,一定有!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一下远一下近的,好可怕!」梁千絮抓起他的衬衫一角擤了擤鼻子。
「好吧,今天晚上妳先睡在这里,明天一早我再送妳下山。」安可仰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看见我落难你很高兴吗?」
「没有,我心中只有对妳的满腔爱戴与热烈尊敬。」然而,挂在他嘴角的那道可疑弧线,让他的保证半点可信度也无。
她回身望一下周围。
帐篷只有一个,而且是单人帐,以他的体型,这种小空间应该称不上舒服,梁千絮很怀疑他们两人要如何分享床位。
突然,现实劈进她脑海。他们两人即将在杳无人迹的地方共处一夜了!……慢着,连他们现在的姿势都很暧昧,她何时坐进他的怀里的?
她陡然弹起来。「我……我想这里离清泉村应该不远了,如……如果不麻烦的话,还是请你直接送我回家好了。」
安可仰仍然坐在原位,长发散乱在宽厚的肩膀上,火光让他的五官时而鲜明,时而隐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