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满脑这么想著,兴致盎然的他自然往狼声处循去,下自觉忘了子时、忘了靶场的活动范围。
  “王上,不能去那里啊!”白葆见状,连忙抑下害怕的情绪拦道。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自己外出的提议。还有,竟然让王上只带他一个侍卫出门,如果白暾也在的话,他就不会这么怕了。
  虽然白暾也是只不成材的老鼠,但多一个总是多一分声势嘛!
  “跟你说不必怕了,我有箭可以自卫。”白灏下耐烦地重复一遍,可满脸的自负是遮藏不住的。
  问题是,你射得并不准呀!
  万一,又像往常一样射偏了,或者是还没有瞄准,狼就扑上来了呢?
  往那儿去,与自杀有什么两样?
  偏他身分低下,事实不能用讲的,免得刺伤王上的心,唯有忍住往肚腹里吞,看来,他的死期差不多到了。
  必死的决心已下,要是狼来了,他就以身护主,希冀王上记住这次他的血谏,日后好好保重、不再任性……
  白葆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不过,遗言还没有交代——
  “看到了,别跑!”突地,白灏一声大叫,拔腿疾驰。
  边奔还边抽出背在身后的箭矢,展现出来的英雄姿态十足十,瞄准、放箭,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下考虑。
  白葆回神,震慑于王上的英雄架式,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奔得飞快的动物是啥,一声凄惨叫声即刺入耳膜。
  糟了!一定是没射中反被发现他们是攻击者,白葆正准备以身护主,防备对方的反噬。
  “王上小心!”白葆追了上去,一把推开白灏。
  白灏没想到会被白葆推了一把,先是脚步颠踬两步才稳住身子。
  “你在搞什么鬼?本王射到了啦!”
  “是吗?”白葆怀疑的语气压根儿掩饰不住。
  “你这是什么态度?怀疑呀!”白灏瞪了他一眼,面色下悦。
  是怀疑呀!白葆在心底称道,但既然没有动物急奔反攻回来,他就放心多了。
  他赶忙陪笑道:“没有没有。王上请——”
  “这还差不多。”白灏加快脚步,往刚才箭矢飞去的方向走去。
  能射中某物,他心里头是比谁都还要愉悦的,总算摆脱掉“射不中”、“瞄不准”的劣名和耻辱了。
  顶著这个头衔十余年,今天终于洗刷了,开心是自然的,他的脚步轻快,嘴角勾著得意的笑弧,眼里灿亮,面上风采难掩。
  但当他看到中箭的是一只毛发白如雪、身躯姣好、一对水亮双目怒瞪著他的狐狸时,他全身讶然得无法动弹。
  它的腹部中了箭,染上了鲜红刺目的血;颔处急促抖动,它抖动得愈快,他的心跳不自觉地跟著抖动加剧。
  它含怨地瞪著他,用尽全力地,他明显地感受到它的怨与怒,若不是它受了重伤、动弹不得,他甚至相信它会一口咬死他!
  “呜……”铁珊瑚尖叫出声,这动作牵动她的伤处,教她痛得几乎昏厥。
  她怎么这样倒楣,居然被箭射中了?
  遇害族人遭到的惨事竟然教她给碰上了,这个可恶的人类呀!坏了她的好事不说,还让她、让她……中箭了!
  伤口会不会留疤啊?
  此时此刻,她不担心自己会流血过多至死,反倒担心留下疤痕的问题,真是只爱美的狐狸。
  于是,她努力地瞪著眼前这个臭人类,但全身的力气逐渐消失,眼前的视野也愈来愈模糊了。
  她没有力气了……
  “王上,您真的猎到了,是只白狐狸耶!我们把它抓回去献……”宝字还没有说出口,白葆已经被白灏恶狠的目光给骇住了。
  他是说错了什么?王上干嘛这样瞪他?
  错了!他的眼角余光还扫到了那只白狐狸也在瞪他,但白狐狸好像快下行了,它的眼睛只剩下一半是张开的,甚至要阖上了。
  “王上——”
  “闭嘴!”白灏莫名地感到胸口一窒,看到中了箭、染了血的白狐狸,他才惊觉自己是狠心、恶毒的。
  一条生命在他手里即逝,那浑身泛起的闷痛无从形容。
  他走近它,准备把它抱起。
  一股不能阻挡的强烈力量教他要救活它,纵然它是他射中的。
  意识到人类的欺近,铁珊瑚使劲力气想要抵抗,但还未及挣扎,她眼前黑影一罩,意识全然丧失。
  白灏正要抱起狐狸,突地,从头顶窜出凉气,迅速地由头往下冲来,他太明白那种感觉了,那是一月两次的……
  “吱——”只见一个庞大硕伟的身形瞬间矮化,与地面高不了多少,一只白老鼠现身。
  “王上!”白葆瞪大眼睛,怎么子时到啦?
  他又不敢放肆去抱起王上的鼠身。
  “吱——”把它带回去。白灏在狐狸身边绕来绕去,命令著。
  “王上,您说什么?”
  “吱——”给我把它带回去,它要是死了,你就给我以死谢罪。
  白灏猛发出声音,吱吱吱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王上,白葆实在不懂!”白葆一脸苦恼,王上到底要不要回族里?
  “吱——”要我写字给你看吗?笨蛋白葆。白灏气急败坏地用嘴点著狐狸的身子,这一触,竟有异样的感觉,但他没有细理,因为白葆下一个动作教他打住了所有往下想的念头。
  白葆抱起狐狸的身子,自顾自地说道:“王上要带它回去,好证明它是您猎到的吧!奴才明白了。”
  虽然白灏的原意不是这样,可把狐狸带回去的举动,是对的。
  看著白葆抱著狐狸往族里走,不知怎地,一股怆然缓缓滑过白灏的心头。
  这怆然,竟比变身还难受。
  第二章
  铁珊瑚挨这一箭著实冤枉,而且是哑巴吃黄连那般的天大冤枉。
  白灏明明是“听音辨位”辨到有一匹狼在草丛中的,他想杀一只儆百只,要它们这群狼别在高岗上撒野的。
  谁知冒出个小白狐,它雪白的皮毛染上刺红的血液时,他的心竟然也像被刺中了一般痛苦,惊讶更是令他压根儿忘了自己即将变身的事,只想抱著它快快回宫。
  后来突来的变身让他感到挫败……
  白灏此刻坐在床侧,低头审视著它,那夜,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白葆弄懂他的意思去请来太医,还让太医替它拔箭,若不是太医年纪大、阅历多,看得懂他的动作,知道该怎么处理伤患,否则,真会看到一只白老鼠拿著毛笔在写字的奇景。
  那一夜的混乱还有一盆盆血水被送出去的景况,皆历历在目。他更没有想到在老鼠的小小体内里,也能蕴藏有这么庞大的焦急情绪。
  盯著略显消瘦的白狐,他心里有愧、有不舍,料想不到一只白狐会让他变成如此地不像自己。
  “王上,该用膳了。”白暾将午膳送进来,本来王上有一个晚宴的,却临时取消了。
  说是要看顾这只白狐!
  他不懂,看顾白狐的工作可以交给底下人来做,何必要取消一月一次的定期宴会?那可是王上与三兄弟的聚会呢!虽谈不上重要,但好歹是亲兄弟,偶尔也要联络感情呀!
  当五百年前决定了谁是正牌的鼠王接班人之后,其他鼠子们便各得一处居所,分占在思蜀族的四个角落。偶尔才会回正殿,这就是思蜀族的传统。
  所以,白暾才会如此不解!一只白狐比得上手足亲情吗?
  “本王下饿!”白灏只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它一天不醒,他就一天没胃口,自责和痛楚填满了他整个胸臆。
  “啥?”白嗷闻言一呆,王上这两天胃口不太好,都没什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