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贰身旁的衰鬼是不是全跑到她身边来了?
这阵子她老是觉得怪怪的,总有股被注视的感觉,可当她转头时,那种感觉又不见了。
这几日更明显,几次逛庙市都差点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屠刀砍中,幸好她够机伶,立刻闪避,否则她已成了屠刀下的亡魂,到时就再也不是她祭拜、超渡人家,而是别人来祭拜她。
忆及雷贰,她的眉毛随即皱起。
雷贰真的乖乖洗了那杯符水吗?
他一向铁齿到家,这次真会如此乖顺?她很怀疑。
但见他额上的乌云已散,应该是有洗才是……花喜儿蓦然想起那天雷贰铁青着脸的模样颇吓人的。
她只是不愿被雷元取笑而说出那样的话,雷贰干嘛反应如此激烈?
还记得他咬咬牙后随即在三元的搀扶下回房,而她只能错愕地望着他僵硬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玉捧着竹篮子踏进道房,立刻被她少见的发呆模样吓着。她往一旁移了移,小心翼翼地叫唤了几声,花喜儿才微微抬起头来。
“什么事?”
“小、小姐,你在发呆呀?”好稀奇的事啊,小姐竟然会发呆?她一定要和三元说。
花喜儿摸摸简册、整整凌乱的桌面,随即起身。
“我回房去更衣,你将竹幌子挂上,准备准备。”花喜儿头也不回地往房里走去。
小玉愣了愣,随即双眉纠结,不安地咬着指尖。
“小姐……已过午时了呀!”命馆一向到午时便关上竹门休息的。小玉苦着一张脸,花喜儿的吩咐她不敢不从,但她怕极了她那几本咒符书,呜呜……希望今天不要又叫她去讨童子尿了。
俞完手里拿着飞鸽传书,小心翼翼地左瞧瞧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后马上将两只快鸽放上青天。迅速地将原本绑在鸽脚上的小小圆筒塞进衣袖里,他疾步往雷贰所住的院落去。
俞完一紧张,莲花指便会不自觉地扬起,高翘的小指头上擦着深红蔻丹,涂了满脸的胭脂上头浮着点点汗珠,他抓起帕子娇媚地拭了拭。
他不自在地左右观看了一下后,敲了敲房门,那警戒的模样令人发笑。
“进来。”房里传来雷贰的声音。
俞完没有迟疑,快速地推开房门进入,又快速地将门关上,往内厅里走去。
“贰少爷,扬州来的书信。”他将卷成一圈、塞在瓷筒里的两封书信搁在雷贰面前。
雷贰睨了睨帐本上的瓷制信筒,拿起一旁的竹尖板将里头的绢纸推出,之后摊开信笺阅读。
他脸色凝重地再摊开另一封信笺,连着看完两封信后,他沉默许久。
一旁的俞完急得猛冒汗,尤其见到雷贰拧眉的神情,他觉得事情不妙。
盯着面前的两张绢纸,上头的潦草字迹苍劲有力,像展翅飞翔的老鹰,也说明此人应该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写了这两封信。一会儿后他将书信折妥,放进一旁的梅花盒里。
“俞完叔,将各地陆续运抵的货全搁在城西货仓里,然后派两名工人守着。”
“贰少爷,隆公子信中写了什么?见您眉头深锁,是很难解决的麻烦吗?”
雷贰笑了笑,合起帐本起身走出房。“走吧,有些事得办一办。”
取下竹幌子、收拾妥当,小玉忍不住吁了口气。
今天累惨她了,越接近盂兰盆节就越多人来算命。
先是小壮子被女鬼缠身,所以小姐又要她去找童子尿……她可是追着小虎子跑,从城南门追到城北门,半途还被小虎子的爹娘逮个正着,他们手里的宰猪刀差点没朝她飞过来。呜呜……她好说歹说,还买了糖葫芦甜了小虎子的嘴,他才愿意施舍些尿给她,没想到一回到命馆,小姐居然又要她马上到城西金寿院去买纸钱与元宝蜡烛。
她只差没累死在街上!
小玉苦着脸擦擦颊边的汗,好不容易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玉,和我到凤阳庙去。”花喜儿站在屋檐下打开纸伞,微风轻吹,卷起片片花絮。
明日即是盂兰盆节,到庙里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尤其凤阳庙的香火更是鼎盛,再加上城中广场上将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消灾法会,大家无不希望能在这场法会上沾点福气,也消消身上的厄运。
花喜儿先上广场察看最后的布置情形,上回整座牌楼塌下来还好没压死人,但也拖延了整个进度,工人日夜赶工将牌楼扶正。
金寿院陆续送来她订的货物,她立即吩咐小玉清点一下莲花灯的数量。
“小姐,莲花灯只有六百盏,不过其他如纸钱、香烛、金锣爆竹倒是几乎全齐了。”
“只有六百盏?”花喜儿蹙眉,不敢置信地走向前,从走道最前头开始数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她的表情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
“蚩总管呢?这里有没有金寿院的人?”她朝着广场大喊,所有人都被这声怒吼声吸引,见到她脸上的杀气,所有人连忙迅速地低下头假装忙碌。
睇见在场竟没一个金寿院的人,花喜儿更火了,转身便疾步往城西的金寿院总店走去。一路上众人回避,她如入无人之境般,整条凤西街上只剩她一人。
往前方挂着素帛幌子的金寿院走去,站在幌子下方抬头一望,大大的“金寿”二字以金漆行书题在幌子上,她恨不得马上拆了这张幌子当柴烧!
小玉吃力地跟上她,扶着一旁的柱子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涨得红红的,一副快昏过去的模样。
小姐非常在乎这次的法会,而明日就是盂兰盆节了,金寿院却没将最重要的莲花灯备齐,难怪小姐会生这么大的气……
“蚩总管呢?”
金寿院里的仆役们一见花喜儿怒不可遏的模样,吓得全往两旁退开,手里的工作也全停了下来。
“花、花姑娘!”
“蚩总管呢,把他叫出来。”
砰的一声,一声巨响从角落停放的棺椁底下传来,花喜儿怒目望去,只见一颗头颅探了出来,正是蚩米粉。
瞧他猛揉后脑、从棺椁底下爬出来,壮硕的身躯显得拥挤。
“蚩总管,金寿院的生意是这么做的吗?明日即是盂兰盆节,你却没有备妥千盏莲花灯,足足少了四百盏哪,这还不包括质地不佳的,你怎么能这么做生意?”
揉着脑后,蚩米粉一脸歉疚。
“花姑娘,真的不是我们不想交齐货品,而是前些日子走了两名师傅,再加上近日风寒病在城里肆虐,我们院里已经有十名工人染上风寒,根本无法工作。你就行行好,今日我们一定会再出百盏灯,请你体谅一点。”
“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花喜儿气得双颊发红,小脸蛋像颗剔透的红色香果,令人垂涎。“你也知道明日的法会有多重要,城里陈、林、赵、王四大家族全会出席这场法会,我银两也收了,你打算让我名声扫地是吗?”
“花姑娘,话不是这么说……”
花喜儿突然一笑,笑容却冷得让人打颤。
“那么该怎么说?我洗耳恭听。”
蚩米粉头一回让个姑娘家吓着,他还没见过哪位姑娘的气势能凌驾男人,这还是头一回,难怪她能和雷家二公子从小吵到大。
“花姑娘,这样吧,这会儿已经送出去的莲花灯,金寿院可以行个方便,算你便宜点。”
“蚩总管。”花喜儿努力地深呼吸,她已经气到无力了。“蚩总管,我给你方便,你却失信于我,单子是咱们一同签下的,既然金寿院办不到,那咱们就官府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