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那个人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仍旧维持原来的姿势。
“你好!”尚苓不死心,再次开口。
等了好半晌,那个陌生人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尚苓开始感到惊慌,过去听到的传闻一件件浮上心头。
两年前一对情侣被洋流卷走,去年一个年轻游客不谙水性,溺死在这海域,这些年来跌落在礁岩上,或是被海涛冲击撞上礁岩的人更是不计其数,那……眼前的陌生人呢?他也是吗?
强烈的恐惧在她心底浮现,她深怕在面前的是一具死亡多时的尸体。
这样的想法让她恶心,更让她想掉头就跑。可是,善良天性阻止她这么做。她知道,等她回去求助,再回到这里时,这块浮出水面的暗礁会被高涨的潮水淹没。到时候,不管眼前的陌生人是伤患还是尸体,他们都不可能再找到他。
她不能因为恐惧而泯灭良心,不管是人还是尸,她都得带他回岸上……
尚苓小心翼翼蹲在陌生人身边,伸出手轻推他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颤抖的伸向他的颈项,屏住呼吸探测生命的迹象。
一股微弱的跳动透过她的指腹传来,感受到颈动脉徐缓的跳动,总算让她心底的大石头放下,暂停的呼吸得以继续。
她深呼吸口气,企图镇定剧烈起伏的心跳。然后伸出双手抵住陌生人的臂膀,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翻转回来。
那是张俊俏、棱角分明的脸孔,清臞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双唇。虽然闭着双眼,还是看得出眼前的男人长得英俊潇洒。望着他吸引入的脸孔,尚苓的心不由自主漏跳了一拍。
不过,她的目光随即被他额头撕裂的伤口所吸引。一道狰狞的伤口,沿着他发际没入浓密的发丝,其上还潸潸淌着血,周遭有些干涸的血块。
从她看到的情况不难想像,这个陌生男子一定是不熟悉附近海域,碰上海流或是剧烈的风浪,害他冲撞到四周暗藏的礁岩,昏迷的他被浪潮推上岸边。
幸好碰上她,否则在这旅游淡季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一条宝贵的生命可能就此销声匿迹、葬身在这不知名的海域。
不过,他虽然幸运的遇到她,可是,问题仍旧没有解决。她该如何救他离开这块噍岩?该如何挽救他垂危的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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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岛乡卫生所是绿岛居民就医的地方,到这里看病的大都是小病小痛,或是需要立刻急救的病人。一般慢性病或重大疾病,都会转诊到台东的医院治疗。
第2章(2)
街文荃一接到孙女的电话,立刻赶到卫生所。推开大门,就看到她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椅上。
“小苓,你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神情慌张、脚步蹒跚的朝街苓跑过去。
“爷爷!你别担心,我没事。”看到心急如焚的爷爷,尚苓赶紧迎上前,安抚他担忧的情绪。
“没事怎么会到卫生所呢?你不是说你受伤吗?”尚文荃布满皱纹的老脸堆满恐惧,深怕宝贝孙女出事,所以接到电话也没听个仔细,就飞快的赶过来。
“爷爷,我是说有人受伤,不是我啦!”尚苓忍不住失笑出声。她明明跟爷爷说有个人受伤,她现在人在卫生所。怎么爷爷会听成她受伤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眼见到孙女安然无恙,尚文荃总算放心,能够冷静的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我下午跑去楼门岩那边潜水……”尚苓语气迟疑的嗫嚅道。一看到爷爷变了脸色,她更不敢继续说。
“你这孩子,我早跟你说过叫你不要接近那里,你怎么不听话?你看!搞得上医院了吧!”尚文荃气愤的瞪着尚苓。他平常鲜少用这么严厉的口气斥责孙女,但担忧的心情忍不住转化成熊熊怒火。
“爷爷!对不起嘛!”看到不常动怒的爷爷都发火,尚苓忍不住吐吐舌头,撒娇的对他忏悔。
看着尚苓可爱、无辜的神情,街文荃心中有再多的怒火也消失无踪。他忍不住摇头,无奈的看着她说:“那后来呢?怎么发现这人的?”
听到爷爷软化的口气,尚苓知道疼她的爷爷已经原谅她。她也就大著胆子,将她发现陌生人的经过告诉爷爷。
“等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上岸后,我就跑到马路上拦车,再赶紧把他送过来啰!”尚苓活灵活现的转述整个营救过程。
“通知伤者家属了吗?”听完后,尚文荃立刻切中问题重心。
“没有!他昏迷不醒,身上又什么证件都没有,根本没办法通知家属。”尚苓沮丧的摇头,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的原因。
“那医生怎么说?伤势严重吗?”听到这情况,尚文荃忍不住皱起眉头。
“医生刚刚帮他照过X光,发现有脑出血的情况。现在要留院观察一阵子,如果持续出血,就要赶紧转到大医院动手术。如果只是少量出血,应该休息一阵子就可以痊愈,现在只能观察,一切看他的造化啰!”尚苓无奈的耸耸肩,露出听天由命的认命模样。
“你报警了吗?”尚文荃不愧拥有丰富的人生阅历,虽然在淳朴、安稳的绿岛上,他还是保持着高度警觉心。
“报警?为什么要报警?”听到爷爷这么说,尚苓先是一愣,接着神情纳闷的望着他。
“现在那个人生死未卜。如果活下来,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要是不幸身亡,他的家人如果追究责任,怀疑有人下毒手。到时候,他们可能会怀疑发现他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犯。那你不是好人没当成,反而成了代罪羔羊。”尚文荃冷静的剖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会……会这样吗?”尚苓结结巴巴的说。这样的说法简直像天方夜谭,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不无可能。
“没事啦!我只是预防万一。再说,这个人什么证件都没有,我们还是报警,交给警方处理。反正你已经救他一命,其他的就让警察和医生去解决吧!我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尚文荃思考之后,觉得这是最妥当的方法。
“可是……再怎么说那个人是我救的,我还是想知道他能不能脱离险境……”尚苓无法对爷爷解释她心底的担忧、紧张从何而来。反正,在她看到他的家人守在他身边或知道他一切安好之前,她就是无法像个没事人,撒手不管。
“傻丫头!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听爷爷的话,我们报完警就回家。”尚文荃太了解善良的小苓。虽然对方是个陌生人,可是,从她救他那刻起,她就把那人当作自己的责任,觉得要看到他安然无事才能放心。
问题是,如果他真的痊愈,那当然很好。但如果事情无法尽如人意,到最后还是回天乏术,医生仍旧无法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那小苓一定会感到伤心、难过。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尽早抽身,不要再对那个陌生人投注任何关心或同情。那么不管他痊愈或身亡,小苓都不会受伤或有缺憾……
“爷爷!”尚苓不情愿的回应,她实在不想离开这里。
“走吧!再不回去,店里要开天窗了。”尚文荃半推半强迫的拉着孙女离开,病房里的人不管未来怎样都不关他们的事。
尚苓依依不舍望着紧闭的房门,脑海浮现那张英俊的脸孔,一股浓浓的忧愁笼罩她,让她心中充满遗憾与惋惜。她遗憾再也见不到他,更惋惜两人只是毫无交会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