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人消失在小径转角,她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背靠在树干上,轻抚着依然热烫的唇,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天啊……她是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昂首无语问天,却只见在半空打转的小白花。
飞花依然是飞花,风一吹,便翻飞落下……
※ ※ ※
「不……不要……不要……」
小宛惊惧地睁眼,有一瞬,以为那惊恐的低喃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但下一刹,她发现发出声音的不是自己,是睡得极度不安稳的魃。
「好热……好热……不要……」床上的人在睡梦中挣扎,惊恐的低喃,逐渐转为啜泣。
小宛坐起身,靠了过去,正要伸手叫醒她,就见她整个人突然坐起,尖叫出声:「不要--」
小宛让她吓了一跳,慌忙捧住她失神的脸,将儿时云娘的那套搬出来用,「没事了,那是梦,只是梦而已。」
「梦……」魃双眼迷蒙的看着她,脸上仍残留小宛从未在她容颜上见过的心痛和惶惑。
「是啊,只是梦。」
「小宛?」魃迟疑的开口,像是这时才完全回过神来。
「嗯,我是小宛。」她回以肯定的答案。
魃闻言放松了下来,身子整个一软。
小宛抱住她,学云娘那般拍抚她的背安慰着。
「乖,没事了……」她话音一顿,虽然没听到任何声响,但她仍察觉到有人来了。
屋里只留了一盏小灯,小宛不动声色的抬头,毫不意外看见了在黑暗中的他。
他负手而立,隐身在暗影中,隔了一段距离看着她俩。
小宛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看着他,边拍抚安慰着魃,嘴里边柔声道:「只是作了恶梦而已。」
魃在她怀里轻颤着,不确定的道:「我不记得了,只觉得好热……」
小宛拉回视线,看着她解释着,「你喝了酒,喝多了当然觉得热。」
「是吗?」魃仰首疑惑轻问。
「嗯。」小宛应了一声,原本紧绷的氛围一缓,不用抬头,她都知道他走了。
「我不喜欢那感觉,好热。」魃想了一会儿,确定的低喃着。
小宛扬了扬嘴角,「喝了酒,是会热的。」
「我以后再也不喝了。」魃喃喃的说。
小宛没再说什么,虽知他不在了,却仍忍不住看着他方才曾伫立,如今空无一人的黑暗角落。
一灯如豆,将熄。
折腾了大半夜,待小宛将魃重新安抚下来至入睡,已是清晨时分。
躺在床榻上,隔着窗棂,她望着逐渐泛白的夜空,并未再试着入睡。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能睡着且一夜无梦,对她实在是种奢侈。
思绪百转千回,她等着天亮,却无法无视于身旁那入睡的女人。
此刻魃的脸上,不再有早先的惊恐,但她却忍不住怀疑,魃被他强行消去的记忆,究竟……隐藏了什么?
第三章
「你很残忍。」
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动不动的曲起一膝,坐在楼台窗格旁,向外看着绿苑。
「我已经告诉她了,关于你和魃及蚩尤的事。」
他仍然没动,像是不想搭理她,对她的话语听而不闻。
云娘沏着茶,也不介意他的无动于衷,只继续这:「早知你带她回来是为了今日这般利用她,当年干脆留她在灰烬里,让她自生自灭还要好些。」
「她在这吃好、住好、穿好。哪里被亏待了?」他冷冷开口。
「人是有感情的。」
他的回答是一声不屑的轻哼。
云娘轻叹了口气,只道:「我知道你心在魃身上,可看在这些年的份上,给小宛留些情面吧,你知道她对你是怎么想的。」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漠然的说。
「别说这种话。」她不赞同的开口。
他转过身,挑眉讥讽,「所以你觉得可以做不能说?」
云娘轻蹙着眉,不喜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只直视着他道:「我不以为在经过这些年相处后,你真的能这样亳不在乎的利用她。」
「棋子就是棋子。」
「既然是棋子,你为什么总让她躲进绿苑?」她逼问着,想要他承认他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残忍。
他一僵,脸色有些难看。
「对,我知道她每次失踪躲到哪,我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小宛是我带大的,她往哪跑我当然晓得,我以为她会改变你,以为你能忘掉过去往前看--」
他嗤笑出声打断她,「那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她有些恼了,倏地站起了身,「你以前不是这种人的!」
「以前是以前,我学聪明了。」他一脸冷,黑瞳闪着阴狠,「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我不在乎过程。」
她和他互相对峙着,好半晌才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丢下一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根本不爱魃,你只是因为不甘心输给他--」
茶水化为一记水龙袭来,云娘早有防范,长袖一挥便挡住了它。
「滚!」他冷声说,不过却没再动手。
她颇为不悦地闭上嘴,下了楼后,却还是忍不住脱口:「对小宛好一点,不要再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楼上无声无息,只有沉默。
「顽固……」忿忿瞪了上头一眼,云娘边嘟囔边离开红楼。
※ ※ ※
夜深了,万籁俱寂。
绿苑的拉门被拉了开,身着绿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他知道那不是魃,是小宛,因为她睡得很少,每晚都会出来在园中走动。
她一直将他交代的事做得很好,依他的命令,保护着魃,顺着他的说法,扮演着她的角色。
他要她和魃穿一样、吃一样、用一样,在必要的时候,她就能代替魃。
不说话的时候,她们看起来几乎是一样的。
那天在桂花树下的画面蓦地闪现,他黑瞳一黯,脑海中浮现她合眼倚在树旁,有些微醺,那神情莫名牵动他。
他以为她是魃,因为小宛不曾看来如此娇弱,那般惹人爱怜。
吻了,才晓得不是魃是她,可当时她当起来那般香甜、柔软,他不想放手,所以故意忽略掉,直到她找到机会提醒他。
远远从红楼上看过去,她看起来更是和魃没两样。
小宛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然后如同以往一般,停在山崖处,久久。
崖边的风很大,吹得她衣裙和长发飞扬了起来。
她似乎很喜欢那儿,从小她就爱站在那地方吹风。最先几次看到她站在那,他以为她会往下跳,不想独自苟活,毕竟她全族都被灭了。
可她始终没有,后来他发现她只是单纯的喜欢那里风大。
「愚蠢的女人。」
他鄙夷地喃喃嗤了句,可却还是看着她,直到她转身折回,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他还是看着她。
寂寥的夜,只有一轮在云中忽隐忽现的月。
他轻哼了声,一口干尽杯中的酒。
「愚蠢……」
※ ※ ※
白雾茫茫。
她四下环顾,毫不惊讶的发现自己又在那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山洞的最深处,有着一面巨大光滑的岩壁,其上刻着威猛的图腾。
是梦。
她告诉自己。
当她看见洞里石墙上满是鲜血时,她这样告诉自己;当她察觉这地方找不到任何出路的时候,她这样告诉自己;当她发现四处充斥各种凶猛毒物时,她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她没有任何意外的看见了每次都会出现在她梦中的小女孩。
小女孩枯瘦如柴,像是许多天没吃饭。小女孩常常都缩在那片岩壁下的窝里,那窝是小女孩拿死人的衣服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