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尼尔及理查去看马赛了。」
亚力扫视人群。「马赛已经结束了,马车比赛就快开始。我们去找他们。」
他们一路挤过盛装的村民间。喜儿一面随着音乐哼唱着,一而在人群中寻找着提文的绿外套和宽边帽。
一群围着一大桶麦酒的男人爆出一阵哄笑。喜儿跟着亚力走过去,试着踮起脚尖看清楚些。她感觉亚力僵硬起来,抬起头发现他的表情就和解雇华太太那天一样。
「我把工作做得好,我是真正的乔米勒。」
胃一下子沉到脚底,喜儿奋力挤过大笑的人群间。提文就站在中间,手握一柄扫帚正骄傲地扫着。笑声渐渐停止,每个人都转而看向站在他们之间、脸上明摆着他有多生气的贝尔摩公爵。他看起来像是冰雕出来似的。
理查一手搭在他手臂上。「我们试过要阻止他,贝尔摩,但他一直说他想要他们作他的朋友。他不肯把扫帚给我,我试过了。」
亚力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人群开始逐渐散去。
喜儿走到中间碰碰提文的手臂。「来,我们要走了。」
「但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正在做给他们看我把工作做得很好哇。」
「我知道,但该回去了。」
提文失望地垂着头任她领他走向大路,静静地和一群正等着马车比赛开始的人站在一起。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目光一直转回亚力那边,他正愤怒地僵立着听理查正在说的话。
她转向提文。「你饿不饿?」
他摇摇头并弯身和一只小棕狗玩着。
她又转向亚力。他已转身朝她走来,脸上戴着一副她非常熟悉但已许久不曾见过的冷硬面具。他好不容易走到她身边,她一手搭在他手臂上,他的肌肉立刻绷紧。「亚力。」
「提文呢?」
「在我后面,」她转头,但她后面却没有人。「他本来在和一只狗玩的。」
「现在他不在那儿了。」他冰冷地说道。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提文的绿外套和宽边帽。
远处,一声枪响宣告着马车比赛开始。他们脚下的地面在杂沓的马蹄声中震动着。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叫喊,群众开始骚动起来。
亚力和喜儿一起转过去。一个大约四岁的小女孩跑到路上,正弯身捡着一个系有蓝缎带的铃铛。雷鸿般隆隆的马蹄与车轮声愈来愈近,一个女人骇然尖叫着孩子的名字。小女孩抬起头之际,一辆马车正朝她驶来。接着一抹绿色闪出来,然后便是呻吟声和马蹄、车轮碾过人身那令人作呕的声音。
而后是小孩子害怕的号哭声。小女孩趴在路边,小手中紧握着一顶宽边帽在哭着。马车驰远后,滚滚的灰尘慢慢飘下飘下,落在柯提文蜷曲的身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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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做些什么吗?」理查问喜儿。
她摇摇头。「医生进去时提文又昏过去了。」她看着伯爵,后者脸上明写着他没说出口的:依提文的伤势,,没有知觉反倒是好事。「谢谢你这么快就把医生找来。」
他点点头,看来与她所感觉的一样无助。她走到书房窗前凝视着外面,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尼尔和理查在她身后低声交谈着,但很快地他们的声音淡去,她脑中充满了提文害怕、痛苦的呻吟、低泣,与及他问着小女孩的安危那沙哑声音的回忆。当他得知她安然无恙时,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气。
一声男性的喊叫划过空气。她霍然旋过身,双手捂嘴以阻止自己唤出提文的名字。尼尔和理查同时跳了起来。提文又痛苦地叫了一次,泪水盈满喜儿的眼中并梗在喉间,终于倾泻而出。她拭去泪,作了好几个深呼吸。
她转向窗户说道:「我需要一些空气。」
理查点点头,尼尔则忧虑地望着她。「等等。」他走过来执起她的手,将他所有的幸运符都塞入她手中。她看看它们,又抬头看他。但这个向来不愁没话说的男人却不发一言,只是点个头便踅回伯爵那边了。
喜儿穿过法式门、步下台阶,走入逐渐笼罩大地的暮色中。几分钟后,她紧紧抱着老榆树并做了几个缓慢的深呼吸,再把树抱得更紧些,直到双臂变得几乎毫无知觉。而后她缓缓退开,除了麻木外一无感觉。她走回书房,关上门后看着还沉默地坐着的伯爵和子爵。
「有什么消息吗?」她问道。
「没有。」理查这么说着时,楼上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一阵模糊的交谈声后,是大门关上的声音。接着亚力走进书房,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他一径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任何人。
「提文情况如何?」她朝他走近一步。
「他还活着。」
释然霎时席卷过室内,她深深吸一口气。
「但也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医生认为他大概活不过明天早上。」
时间在一片沉默中滴答而逝,最后理查上前一步。「你有任何需要的吗?」
亚力摇摇头,然后转向喜儿说道:「跟我来。」
她毫不迟疑地跟他走出房间、上楼,两人都没说话。亚力打开提文房间的门,喜儿走进去。窗帘深垂的房间内益显阴暗,唯一的光源只有几枝蜡烛。生平头一次,她可以品尝、闻到、感觉到死亡,这种诡异令她皮肤发冷。
亚力对一个坐在床边的女仆说道:「妳下去吧。」
女孩立刻离去。
他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我好尴尬。」
她不解地看他一眼。
「在五月节的庆典上。看见他拿着扫帚扫地还一面说自己是乔米勒,我感到好丢脸。」他看着她。「现在看看他。上帝」
提文的呼吸不稳而沉重,脸上处处瘀紫,额头和两颊血迹斑斑;双唇肿胀、青紫,而且一只耳朵像是七拼八凑缝起来的破布。他辗转并呻吟着,呼吸变得浊重起来。
她无法说话或做任何事,她觉得无助、愤怒、愧疚。然而对亚力的感觉,她只能用想象的,他紧绷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朝他伸出手。
「让他好起来。」
「什么?」
「让他好起来,用妳的法术。」
「我不能。」
「妳一定要。」
「我希望我可以。」
「想想办法吧。」他的语气中有着绝望。
「我告诉过你了,我的法力无法──」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就快死了!」
提文呻吟着翻身,然后又呻吟一声。他开始不安地踢腾,他们两人同时伸出手以安抚的声音使他渐渐安静下来,但他接着又开始喊痛。她抬头看向亚力,他脸上是遭人背叛似的神情。
「痛,」提文呻吟着。「好痛救我。」他失去意识。
她双手颤抖,泪痕爬满双颊。亚力跌坐在一张椅中,双手掩住他的脸。放开双手后,他扭曲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悲伤,抓住椅子扶手的双手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那就解除他的痛苦吧。」
她悚然全身僵硬,为他的要求感到震惊,然后才悄然喃喃地说道:「那个我同样没办法。」
他注视着他弟弟,双手颓然自扶手上落下,然后发出一个与愉悦没半点关系的笑声。「我居然会笨得相信妳那所谓的法术,它有什么用处吗?」
她朝他走近,手搭在他肩上。
他闭上双眼。「走开。」
「亚力──」
「我说,走开。」
「请让我和你在一起。」
「出去。」他沉默地瞪着床上。
她站在那里,努力想找出一句能击破他冰冷的高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