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地望入他眼中并点点头。
「远离每一个带鼻烟盒的人。」然后他转而打量着室内。这时一个身着皇家制服的仆役走上前来。
「王子殿下在等着。」那人告诉亚力,后者点点头并表示他们马上过去。
奇异的恐惧袭向她。她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亚力问道。
「我害怕。」
「妳会做得很好的。」他话中的信心她是半点也没有。「他只是另一个英格兰人,试着这么想就好了。像我一样,他只是个英格兰人。」
「我的膝盖却像是苏格兰的。」她喃喃道。这话使他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若非她早已知道,还真会误以为那是有趣的表情。
「妳只需行礼,而之前或以后妳都会挽着我的手臂。还有,在他说话之前别站起来或说话。」
她视而不见地盯着那仆役的后背。「我会记住。」
「还有别忘了呼吸。」
她点点头并深深吸一口气。
「妳是贝尔摩公爵夫人。」他温暖的手覆住她的,领着她由大舞厅走进一条窄廊。「而且妳看来很可爱,小苏格兰。」
她微笑起来,他的赞许使她又恢复了信心。在一道双扇门前停下时她转向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门便开了。
「贝尔摩公爵暨夫人!」
这房间内的热气一下子袭向她,使她立刻冒出汗来。窒闷的房内有一群身着正式宫廷服的人,每一双眼睛都紧盯着她。
亚力仍覆着她的手捏捏她,轻声说道:「呼吸。」她依言而行。接着他们停下脚步,他放开她的手并介绍她,接着她行了礼──头部低垂、双肩挺直、双手提着裙襬、她的苏格兰膝盖则抖得有若将落的白杨树叶。沉默持续着。要是这男人再不说话,她可就要令她丈夫蒙羞地面朝地跌倒了。她记起亚力的话并深吸一口气,这恐怕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了。
「啊,我的公爵夫人。」
喜儿几乎松口气地倒在地板上。她缓缓起身并给他一个微笑,但却在她的膝盖像圣诞节的核桃似地喀啦作响时消失大半。连亚力都听见了,她从眼角瞥见他畏缩了一下。
「可爱极了,贝尔摩,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你向来就眼光独到。」摄政王相当无礼而彻底地研究着她。喜儿一径站着,微笑黏在唇角,心跳狂猛而膝盖作疼,心里则对这男人竟是英格兰未来的君主而诧异不已。他有个大肚皮,看起来就像是吹胀了的气球。他那头金红色的头发全部往上梳,配上细瘦的脚使他看起来真像是只胖公鸡。他甚至还有好几层红色下巴栖在式样繁复的领巾上。
她打了个喷嚏。
王子张开嘴,并喔喔啼了几声。许多人转过去并瞪着他,但他显然根本没注意到,只是继续对她说话。
不幸的是亚力注意到了。不过他仍然一派从容地应对着,只是手抓得她更紧了。她有种预感,若她再打一次喷嚏,他很可能会采取非常手段来阻止她了。然后王子要求他们与他同
桌用餐,而她丈夫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我们希望能多了解你的夫人,贝尔摩。」语毕他们便被命令退下,王子转身穿越房间,他身后跟着一种奇怪的吱轧声。
「那是什么声音?」她低声问道。
「他的束腹。」他们一走出听力范围外他立即问道:「妳刚才打喷嚏时究竟在想什么鬼?」
她不想告诉他,但他却握紧了她的手臂。「我在想他看起来像只公鸡。」
他们一走到廊上,他立刻一言不发地递给她一条手帕。「把所有的鼻烟都打出来。」
她照做,让他为她挡住其它人的视线。她抬眼看向他。
「都好了?」他问道。
「是的。」
「妳确定?」
她点点头。「他喔喔叫的时候似乎没人觉得奇怪。」
「王子有时候就和他的疯子父亲一样怪异,我想我们该为人们从不质疑王室的行为而感谢上帝。」
她点点头,咬着唇而且眼带警觉地打量他。「你生气吗?」
他俯视她妤好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我得承认,小苏格兰,他看起来确实像只公鸡。」
她呼出憋着的气,唇际漾出快乐的笑容。他久久地注视她;直到她别开目光。然后他领她走回舞厅,站在人群的边缘。
「而且我也相信今晚会很漫长。」他仍紧绷着脸,但抓着她的手却放松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他话中的涵义,舞厅中已响起华尔滋的旋律,同时激起忿怒的惊喘与热切的窃笑声。舞池中变得空无一人,没有人敢先跳这种舞。
她望着那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他们在等什么呢?」
「没人想作第一个跳华尔滋的人,这种舞在许多社交圈中仍被认定是不合宜的。」
「他们会一直就站在那儿吗?」
「直到有人拋去成规之前。是的,舞池会一直空着。」
「我猜大家都知道贝尔摩公爵和夫人不会是下场眺华尔滋的第一对喽。」
「那是挑战吗,小苏格兰?」
她耸耸肩表示随便他要怎么想。
伯爵突然出现在他右边。「我有这个荣幸吗,阁下?」
「我会和我老婆跳舞,多恩,去找别人吧。」伯爵了然地笑着去找另一个舞伴并带她进入舞池,一派完全不在乎其它人的想法的样子。
亚力注视着那一对,眼中有着思索的神色。有那么片刻,她不禁盼望着他会拋去对其他人看法的顾虑,带着她在舞池中旋转。但现在一切都没关系,因为已有其它人追随第一对下场去跳了。亚力终于无言地攫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舞池。
乐队演奏着在贝尔摩大宅那晚伯爵弹过的同一首华尔滋,而她与亚力也同样流畅轻快地旋转着,使她几乎感觉不到脚下地板的存在。她抬眼望向那光华眩目的吊灯,却迎上她丈夫的视线并胶着在那里。他的眼神使记忆像被风翻动的书般一页页闪现,她回忆起上一次他们这么跳着舞的时候,还有当时的激情和吻。
真是神奇,光是一个眼神、一个轻触,便足以令这世界完全消失。美妙的乐音拂过他们,奇妙的张力在他们之间扩张又扩张,比魔法更加强而有力。而且她确知自己绝不可能与其它任何人产生这种感觉,这种奇妙的魔法是他们之间所独有的。
他的手扣着她的颈子,她在每一次旋转、每一个舞步间愈靠愈近。她戴着手套的腕间翡翠在灯光下折折生辉,但与他闪亮的眼睛相较却黯然失色许多。
他们近得身体不时会摩擦过对方,他在她腰间与手上的手指不觉收紧了。他的感觉和我一样强烈,她领悟道,但他在抗拒着那神奇的吸引力,就像海洋抗拒着满月的涨潮一般。
吻我她的心一如从前般地呼唤着他。他的目光游移至她唇上,但他却不肯结束他们之间的距离并说:「让全世界和礼仪全部下地狱去吧。」
然后音乐结束,他们也停了下来,突然察觉到他们正被一千只好奇的眼睛盯着。亚力突然浑身僵直起来,但他们尚未及移动或说话,宣布晚餐开始的铃声已然响起。他们在嘈杂的人群中往前走,两人间有股沉重的静默,而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亚力望着侍者再次斟满他妻子的酒杯。正和王子交谈的她不时挥动双手以强调她的话,而王子也似乎很专心地在听着。王子坚持要他们明晚和他一块上剧院看戏,此事令亚力懊恼得几乎呻吟起来。他原本希望能明天一早就离开,好把喜儿安全地藏在乡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