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夫人是对的。」
「你们看,」喜儿伸出手指。「他还有自己的鸡呢。你们想牠是死的吗?」
她女仆发出惊喘声。
「妳看那是不是鸡毛呢,波莉?」
「是的,夫人,但我没看见鸡,只看见羽毛而已。」
「好啦,我们过去和他谈谈,免得别人捷足先登了。」
「不知怎的我对这一点不无怀疑。」韩森说道。但喜儿已经往前走去,使得她的两个仆人别无选择只得跟上前去。走到平台前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波莉跪在地上喃喃念着什么,然后画了个十字。
「我不知道妳是天主教徒。」波莉赶上前来时她说道。
「我当然不是,夫人,但对他这种人光基督教的祷告是不够的。」她靠向喜儿轻声道:「您想他拿那羽毛是要做什么?」
喜儿耸耸肩,抬头看着那人。从他没什么纹路的脸部线条看来,她确定他并不老,而且他甚至比亚力更壮、更高。一条长长的辫子自他闪亮的头垂下,他腰间镶嵌着金属的腰带一侧悬挂着一串珠状的葫芦、一绺头发和一丛羽毛。若不是早已知道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基尼埃「译注:阿拉伯神话中之妖怪」已被瓶封在北美洲某处,她真要以为他就是了。
「贝尔摩公爵夫人阁下,」韩森对站在平台边的主持人说道。「希望和那个人说话。」他朝黑巨人点个头。
喜儿整整裙襬、昂起下巴以表现出公爵夫人的架势,更尝试著作出高傲的嘴形,但在伸长脖子时要噘起嘴还真难。不知怎的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像个公爵夫人,倒像是一尾跃出水面吃苍蝇的鳟鱼。
主持人喊了个号码,那人点点头上前一步,那些葫芦在他身侧嘎啦嘎啦响。
喜儿往后仰头看着他,他硕大的身材使她一下子全忘了要维持的风范。深呼吸一次后,她才找到她的声音。「牌子上写着你会烹饪。」
那人点头,严肃但无恶意的视线紧盯着喜儿。「我在「黑魔法」号上的厨房工作了五年。」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桶子里的回音,而且有着浓浓的腔调。
「你从哪里来的?」
「加勒比。」
「你得称公爵夫人为阁下。」韩森告诉那人。
海盗的黑眼转向韩森,又转向她,接着他微笑起来,露出白牙。「加勒比,阁下。」
那一刻喜儿便知道她会雇用这个人,他的笑容是真诚的。「你叫什么名字?」
「卡约翰。」
「嗯,卡约翰先生,你会做些什么菜呢?」
「阁下,请叫我约翰就好。约翰什么都会做。」他站得更加挺直,表情骄傲得一如亚力。「阁下喜欢龙虾吗?螃蟹?可西多利诺?」
她点点头,确信公爵和上流社会都会喜欢龙虾和螃蟹。「可西多利诺是什么?」
「你们的说法是肾杂烩。」
波莉向圣母玛丽亚祈祷着。
喜儿点点头。她觉得还不错,而且她记得英格兰人是喜欢吃肾脏的。
「卡约翰为阁下作最好的菜,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稍微挺起胸膛,而其结果是颇为可观的。
她认为他再适合贝尔摩大宅不过,他有和她丈夫一样程度的骄傲与自信。「我想雇用你,你愿意担任贝尔摩大宅的厨子吗?」
波莉抗议似地尖喊一小声,但韩森脸上的表悄丝毫没变,一径是沈着忠诚的模样。
「请你原谅我的女仆,」喜儿说道,倾身过去以戴手套的手掩口小声道:「她认为你看起来像个海盗。」
他盯着波莉,头慢慢接近已吓得无法动弹的女仆,直到与满脸恐惧的她相距不到数呎。
波莉忍不住尖叫起来,惊慌地抓住韩森和她女主人的手臂。
约翰低沈有若雷鸣的笑声在室内回响着。他笑望着波莉,然后自他腰间取下一圈白鸡羽,挂在波莉颈间。他转向喜儿,笑意自黝黑的脸上消失。他悄声说道:「魔法。」
他知道,喜儿不禁屏息,他居然知道她的身分。她回望着他。
然后他微笑。「好魔法,阁下。」
他们交换着饶富深意的目光。
「外面阁下的车后还有一辆马车,」韩森对新厨子说道。「收拾好你的东西拿到车上,我们一会儿就走。」
约翰停下来。「阁下还需要其它仆人吗?」
喜儿点点头。
「您需要门房吗?」
「啊,我们的确需要。你有认识的人吗?」
「有个叫傅比的老头,他干了五十年的门房,主人死了,老头就被丢出来了。」
「瞧,韩森,约翰替我们找到门房了。」
韩森扶正他的假发并瞄瞄台上。「他们看起来全都一副打算割我们的喉咙似的,夫人。哪个是傅比?」
一处骯脏的布幕附近,站着一个白发、双颊泛红、薄唇的老人。他的缎质蓝外套又破又脏,而他的长裤看来似乎和他一样老了,脚上则是两只不成双的鞋;他那副厚镜片眼镜把他的淡蓝色眼睛放大了。
这可怜的小老头没有家。喜儿不在乎他看起来就像伦敦塔一样古老,他之需要他们似乎更甚于他们需要个门房。喜儿很公爵夫人地挺起肩、抬起下巴并看着主持人,用一种她希望和亚力的一样威严的声音说道:「我们也要傅比。」
X X X X X
亚力步上贝尔摩大宅前的台阶,却发现门锁着。他砰砰敲门,没反应;再敲,还是没反应。他一脸愤怒地转过身,他的马车刚消失在大宅的转角。
「天杀的。」他喃喃咒道,在台阶上来回踱步。「可厌的天气,没有仆人、没有门房,昨晚还不得不吃卷心菜──卷心菜!」回忆令他不禁一阵寒颤。他往后退朝上看,寻找着屋
内任何活动的迹象,啥也没有。
窗上凝着霜,伦敦冰冷刺骨的空气穿透了他厚重的外套。「该死,真冷。」他又敲门。
「大家都上哪儿去了?」他握拳猛搥大门。
门栓喀啦一声,门吱呀开了一个缝,一只老迈、全是皱纹、满含怀疑的蓝眼自厚镜片后睨着他。「你是谁?」声音像是一声战吼。
「我是──」
「啊?」
「我说我是──」
「大声点!」老人吼道。「在那儿喃喃自语谁听得见!」
「我说,」亚力吼了回去。「我是贝尔摩──」
「你哪里被摸啦?」
「不是被摸,白痴!是贝尔摩!」
「他不在!」
门砰地关上。
门上的贝尔摩家徽回瞪着亚力。他数数等着门再打开,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又用力搥门,它开了几吋。
「我是贝尔摩公爵,而──」
「公爵不要你的饵!」
门砰地关上。
亚力瞪着门,手慢慢慢慢地又握成拳再猛力搥门。砰砰五下后,门又开了一条缝。
「快走,否则等碰上公爵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我就是天杀的公爵!」亚力咆哮。他握拳握得死紧,甚至全身都微颤起来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喘。一旋身,他看见的是他邻居惊惶的脸。他深深吸口气,拾回理智并轻触帽檐。「晚安,珍夫人。汉默斯。」
他们点点头,低声对彼此说了些什么,便彷佛在逃离一个疯子似地穿过广场匆匆走向他们的家。
火冒三丈的亚力转身并朝大门跨了一步。
门又砰地关上。
他眼前除了一片红雾,什么也看不见。他转身大步走下台阶,沿着马车车道走向大宅的后面。他猛地打开厨房的门并突地打住脚步。
黑胡子在他的厨房里。黑胡子。
他退回屋外,作两个深呼吸,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