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画的。」
「呣?」
「天花板上的圆项,它看来像幅油画。」
公爵跟着往上看。「噢,那个吗?那是路易斯 拉格尔画的壁画。」,他的口气像是在提某个旧东西似的。「仆人们正在等我们。」
她转身望向大厅中央,在那里有一大群──她估计至少将近有一百人──仆人正等着向他们的主人,她的丈夫,致意。她慌乱地看向他,他却似乎浑然不觉正要将她介绍给一百个人这事的「严重性」。
她──一个连咒语都记不牢的人──居然要去记这些人的名字?这会儿她真是碰上了大麻烦,而她甚至没用她的法力呢。「噢,我的天。」她喃喃道。
他停下来看看她,表情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要怎么记住他们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他草草瞥视那一大群人一眼。「他们是仆人,受雇于我,妳不必知道他们的名字的。」
「我当然要知道。」
「为什么?」
「他们是人呀。」
「他们当然是人,但他们更重要的身分是仆人。」
「哦,我明白了。」她说道,即使她其实一点也不明白,把他们想成仆人而非人似乎太无情了。她改变策略,希望能使他更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生来就是这个身分的吗?」
「事实上,他们之中有些的确是。受雇于贝尔摩公爵是一种荣誉,他们有优渥的薪水以及宣称他们为贝尔摩庄园工作的特权。」
「那么如果我想和他们其中之一说话时,该如何称呼他或她呢?喂,你?仆人?」然后她无法自制地喃喃道:「奴隶?」
「别荒唐了,」他提高声音。「妳只需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告诉他们要做些什么就成了。」
她深吸一口气并咬住唇,现在她可是惹恼他了。她叹口气随着她丈夫走向队伍的前端,没几步她又拉住他。「亚力?」
「什么事?」
「身为公爵夫人我是不是我是说,我是不是得管理这整幢大宅?」
「我们有个管家华太太,她和执事汤生共同管理这个屋里的一切。」
喜儿释然的叹息声大得足以在石膏像间回响。
「来吧,妳会先见到华太太和汤生,他们就站在队伍最前面。」
她轻松不了多久,因为这个会面是一种仪式,而喜儿确定它一定是相传数代的传统。
「容我介绍我的妻子,公爵夫人阁下,这位是华太太。」
华太太的肩笔直得有如军人,双唇抿成不可思议的薄,而且正彷佛发觉新公爵夫人有什么严重缺失似地俯望──她至少有六呎高──着她。
「还有汤生。」
执事人看起来就像个贵族──伯爵或是侯爵之类的。他有着高尚的白发与贵族般的五官,一身黑白的衣饰像是有侍从为他穿上的那般笔挺无瑕。他只点个头,棕眸与她的交合片刻便转向她右肩上方的某处。
他们缓缓经过队伍中间,执事和管家轮流将每一位仆人介绍给公爵夫人。喜儿努力想藉由某些特征来记住谁叫什么名字,但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笑容愉快而友善、长得娇小、名叫波莉的年轻女孩。她和厨子是唯一露出笑容的人。
「华太太会带妳到妳的房间,妳可以休息到晚餐时间。」语毕亚力转身就要走开。
「亚力?」
他停下脚步并转过身。,
「你要去哪里?」
从他的表情,别人会以为她要求的是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沉思片刻后,他答道:「我要去见我的马厩总管。我在伦敦待了两个月,我的事业被忽略太久了。」
「噢。」她不自在地望着她的新婚夫婿转身离去,将她丢给严厉的华太太处置。
「如果夫人随我来,我会领您到您的寝室去。」女人的口吻和亚力的一样充满权威。
她耸耸肩,随管家上楼,一路望着华太太僵直若木棒的背影。管家一身俐落的黑衣打扮,黑色宽皮带间露出一截白色蕾丝手帕,她腰间那串象征管家标记的钥匙随着她精确的每一个步伐而叮当作响着。喜儿提起裙襬跟着那些富节奏的钥匙声,一面上楼一面在心里随兴哼着小曲,好奇的双眼更一刻也没闲着地浏览四下华丽的每一处细节。
她们穿过似乎永无止尽、其中展示着历代柯氏先祖们无价的肖像画的穿廊。七弯八拐后,她们终于走到一处周围有几扇华丽的金门、两倍宽的走廊。她发现每一样东西上都有公爵的徽记、包括天花板和地毯在内。
华太太突然停了下来。她取下较大的五串钥匙中的一串,找到正确的钥匙并分毫未差地打开门。「您的房间,夫人。」
喜儿步入一个宽阔、四处装饰以金叶的房间。她试着不张大嘴,解开她的帽子并任之落下。她拚命忍着不要求华太太指醒她,这不可能是真实的。
占据了半面墙、雕工精致的粉红大理石壁炉前两张华丽的高背椅之后,是一张美丽的玫瑰木写字桌与相配的椅子。这房间里每样东西都是玫瑰色和金色,即令那张帏幕以丝带挽起的顶篷大床亦不例外。
「这边是穿衣间。」华太太推开一处墙上的镶板,门开处是一个充满镜子的房间。「再里面是浴室。」
喜儿一面穿过穿衣间,一面脱下手套,接着她的手套完全不被注意地落到地板上。这整个房间全是玫瑰色大理石打造的,地板、墙壁、水槽还有像罗马浴池那样往下凹陷的浴盆,而镶着镜子的墙上的丝质帘幕则是手绘的金玫瑰。
表情有如大理石般冷硬的管家转身大步走回卧室,喜儿想当然耳地跟在后面,然后华太太转身俯望着她。「我会派人把您的东西送上来,夫人,而且待会儿会有个女仆来帮您洗澡。」她拿起胸前的炼表。「如同平常,晚餐是九点正,所以在那之前您还有好几个小时,夫人或许会想休息一下。」
喜儿惊讶地眨个眼,然后才突然明白二十一岁的自己从此都要被以「夫人」、「阁下」相称至死,而且她刚被命令小睡一下。
「夫人还需要其它什么东西吗?」
喜儿摇摇头。
「很好。」管家打开门并停了下来。「公爵阁下喜欢准时晚餐,九点正,这是贝尔摩家的传统之一。」说完那命令──或是警告?喜儿也不确定──她便关上门走了。
喜儿吁口气,在房间中央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欣赏教人印象深刻的每一处细节,然后兴奋得头晕地倒在床上,双手滑过绵缎床罩,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然后弹跳几下测试床的弹性。
「噢,我的天。」她低语道,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她一手抚过金色的床头板,另一手则按着一个软得像在触摸一团云似的枕头。
门上传来轻敲,她像被马刺刺了一下似地冲下床,抚平裙子并挺直背脊、微抬下巴──这是她的公爵夫人的架势,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进来。」不幸她几乎语不成声的声音破坏了她要表现尊贵的尝试。
进来的是韩森,「西宝」又是攀在他背上。「您的宠物,夫人阁下。」
她赶忙过去把她的伴从自那可怜的男人身上「剥」下来,韩森的辫子已经又是乱糟糟的了,只不过这回还多了一条撕碎了的金色缎带。她看看躺在她怀里快乐地嚼着的「西宝」,一段金缎带像胡须似地由牠的嘴角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