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不祥的预感,悄悄涌上心头。满意慌忙转头,就瞧见酒窖门口人影晃动,一阵脚步声在窖内响起,四、五个男人已经闯了进来。
她认得他们。
眼前这些人,全都是包家的武师!
带头的那个武师瞧见她,先是双手抱拳,不忘先礼后兵。「大小姐,得罪了!」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猝然出手,五指强拙住她的手腕。
娇生惯养的满意,哪里曾受过这种待遇,强大的劲力袭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小手又酸又疼,不剩半分的力气,捧在手里的陶瓮,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哗啦!
陶瓮碎裂,浓郁的酒香四溢,不但溅了满地,也溅湿了绣裙。
「哇,你要做什么?」她手上又是一疼,小脸痛得没了血色。「放开我、放开啊!啊,不要抓我!」
那武师也不管她如何挣扎,紧扣着她的手,迳自往外走。
「大小姐,在下是奉了包大人的指示,要请您马上回去。」他嘴上说是「请」,实际上根本是来「逮」人的。
「回、回去做什么?」
「准备和亲事宜,以免误了婚期。」
婚期?!
一听见那两个字,她就像是掉进冰窖里似的,打从骨子里发寒,立刻想起吃生肉、喝血酒,跟荒凉无边的冰天雪地——
「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去和番、不要去嫁蛮王——啊,我、我不要……」她迭声喊道,在武师的手里用力挣扎,妄想要逃出掌握。
只是,她身子纤弱,又没练过武,根本不是武师的对手。那人就像是拎小鸡似的,轻而易举的拎着她,预备带着她速速回去覆命。
满意咬着红唇,强忍着不要哭出声来。武师们擒着她,动作奇快的出了酒窖,她透过蒙胧的泪眼,还瞧见守在门口的丫鬟,已经被点了穴道,正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呜呜,她要被抓回去了!
这次,爹爹绝对会派人死守着她,绝不让她再有机会逃走。她这辈子真的完了,注定要嫁到十万八千里外,就算没被冻死,只怕也会被蛮王折腾死——
只是,才刚踏出酒窖,武师们就陡然停下脚步。
一阵不寻常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就连擒住她的那个人,也瞬间全身紧绷。她心头一跳,连忙抬起头,顺着武师们的视线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青竹林前,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是铁索!
他面若铁石,身形稳若泰山,纵然只是静立在树下,不言不语,甚至没有移动半分,却已散发着凛冽森寒的杀气,那冷戾的气势,让武师们个个神色铁青,心里不寒而慄。
龙门客栈里头,一黑一白两大高手,放眼京城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跟这种绝顶高手过招,他们别说是胜算,还能留得一条命在,就要算是祖上积德了。
但是,为了覆命,就算知道没有胜算,他们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
带头的那个武师,咬紧牙关,沉声喝了一声。
「动手!」
语音刚落,那人已擒着满意,窜身上了屋顶,四个武师抢在同时出手,夹杂着连声呼喝,陡然向铁索攻去。
四把锋利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全朝铁索劈了过来,他冷眼横眉,抽起一枝青竹,直直挥了出去,刮起的劲风,强得让人面上生疼。
青竹横迎刀锋,劲力霸道绝伦,只听得几声闷哼,竹子未断,反倒是武师们虎口迸血,手里的长刀被震得飞出去。
竹上劲势未尽,直劈武师面门,惨叫声乍然响起。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四个武师全数倒地,个个鼻青脸肿,痛得呻吟不已,再也爬不起来。
黑影再动,转眼上了屋檐。
退到屋顶上的武师,还没找到机会脱身,伙伴们却已经全倒下了。他脸色发青,十指不由自主的收紧,骇惧的连连后退。
手腕上的压力陡增,挣扎不停的满意,被强拖着往后走,红唇里吐出痛吟,双眸蕴泪,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唔,放开我——好疼——」
黑眸里掠过那张煞白的小脸,寒光更浓。
蓦地,强霸的内力一震,竹棍末梢震动,嗡然有声,强大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武师心头一凛,额上冒着冷汗,急着想要离开,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把守极严,固若金汤,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
「黑无常,我是领了包大人的命令,要带大小姐回去,你还不快点退开!」他的双脚在发抖,嘴上却还不肯示弱,抬出包家的名号,妄想对方会惧于官威,乖乖的让路。
只是,眼前的铁索,非但没有让路,反倒抬手一挥,手里的青竹棍,重重劈向相邻不远处,隔壁楼台的青石栏杆。
坚硬的青石栏杆,先是发出啪然脆响,就如冰河开裂般,迸开密密麻麻的细缝,接着轰然垮倒,一块块的碎跌下楼。
这无言却骇人的威胁,立刻收到效果,武师脸色惨白,像是手里的小女人陡然成了烙铁,吓得连忙缩手。
手腕上箝制松脱,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觉得自个儿的身子一滑,不受控制的滑下屋顶——
「啊!」
风声在耳畔呼啸,她只觉得身子一直往下坠、往下坠、往下坠……
完蛋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就算不摔破脑袋瓜子,也会摔断脚或摔断手,更惨一点,就是摔得肢离破碎,像个破瓷娃娃般,再也拼不起来!
啊,她不用去和番了!
啊,她不用去嫁蛮王了!
啊,她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啊——啊——啊——她马上就要摔死了!
各种可怕的想像,在脑子里乱绕,她紧闭着眼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断的尖叫再尖叫。
倏地,她的腰上陡然一紧,强大的力道扯住她,止住她直直坠落的身子,温烫结实的男子体魄,将她牢牢圈抱在怀中。
一声不耐的低喝,在她脑袋上方响起。
「闭嘴!」
第三章
铁索抱着她穿过青竹林,不过几次起落,就越过高檐屋宇,回到梅林深处的院落。
厚靴一点,木门应声而开,只见屋内陈设美轮美奂,各式玲珑的酸枝家具上,都铺着锦幄彩绣,地上还有着软可陷足的织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包袱,就搁在花厅的碎玉桌上。
直到进了屋里,圈抱在她腰间,铁钳似的掌握才松开。
一等到双脚落地,满意脸儿羞红,连忙踉跄后退,绕过碎玉桌,再度把两人距离拉得远远的。
她是很感谢铁索,每次有难时,他总能适时出手相救,让她不至于摔着、伤着,或是跌破脑袋。
但是——唔啊,这实在太羞人了!他老是忘了男女授受不亲,次次把她紧抱在怀里,害得她像是喝多了酒似的,粉脸酡红,心儿怦怦乱跳。
有好几次,她都想鼓起勇气,请他松松手,别抱得那么紧。只是,一串话到了嘴边,瞧见他那张森冷的脸,就再也吐不出话来,全都自动咽了回去。
盈亮的大眼悄悄抬起,透过长长的眼睫,偷瞧这巨岩般耸立的男人,想起他先前那声沉若雷鸣的低喝。
原来,他会说话。
原来,他不是哑巴呢!
先前遇到这么多事,铁索始终冷着脸,一声不吭,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可能是带有残疾,不能言语。哪里晓得,他只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懒得应答罢了。
怯怯的视线,滑过他阳刚的轮廓,她揪着绣裙,因为房里有个大男人而手足无措。
沉默蔓延在屋内,良好的礼教,让她终于鼓起勇气,对着铁索敛裙福身,小心翼翼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