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这是干什么?」
温德明咬紧唇,起身回过头对着尹大夫说:「尹大夫,我们走吧!」
尹大夫有些为难,但是在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了站在温德明这一边,这也是他当 初为什么肯为林怡芝送信的原因。
「抱歉,打扰了。」
温太太伸手紧紧拉住儿子不放。
「德明,你要上哪儿去?」
「妈--」
「让他走!」温港生硬将妻子拉开,怒气冲天地指着儿子吼道:「你滚!只要你带 着林怡芝,就不准再踏入温家一步。」
「不!你不可以走!」温太太又冲过去把儿子搂紧了,眼睛一下子又潮湿了,眼泪 成串滑落。
「妈,你不用担心,我永远是你和爸的儿子。」他给了母亲一个拥抱,眼角也湿润 了,但他的意志和脚步是那么坚定的离去。
温太太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更多,捶心捣肺的。
温港生挫败的看着儿子的背影,第一桩感到儿子是真正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羽翼 保护。
但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
他口口声声斥骂、狠心的决裂,但这份亲情是无法割断的,所以他不会让儿子做出 任何他认为的「傻事」。
☆☆☆
李家办喜事,全镇的人都沾了喜气。
这可算是李家好几十年来的第一椿喜事,李太太毫不心疼的大手笔摆下百桌宴席, 加上事先说好不收礼金,以至于每一家几乎是携家带眷的参加,座无虚席。
李太太一身端庄华丽的旗袍打扮,完全是一副准婆婆的模样。
李家生虽然一身西装革履,但三杯黄汤下肚,加上那些喽啰的起哄,根本忘记他令 天是新郎,竟争先恐后的划酒拳;胸前挂着「新郎」字样的红条,已斜倒过来,使他看 起来滑稽透了。而新娘子林怡芝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
一身艳红的礼服,脸上彷佛被罩上面具成了五颜六色;瞪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脸 上有一种明显的厌恶表情。
「少奶奶,笑一个嘛!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啊!」阿珍带着羡慕的眼 神对着她东摸摸西摸摸,尤其是挂在林怡芝身上一条又一条的金项链,看得阿珍眼珠子 差点没掉出来。
但是对林怡芝而言,身上这些首饰就如同一道道的枷锁,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在日光的阴影下,她的神情显得极为无助,还有一份深沉的悲哀。
叩!叩!随着敲门声传来,黄妈笑瞇瞇地端着百合莲子汤进来。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她念着吉祥话。
瞪视着面前的莲子汤,林怡芝嘴角的冷笑在扩大。
她当真会和李家生百年好合吗?
「新娘子可以出去和大家见面了,等一下也得敬酒罗!」媒人婆也探进头来催促。
阿珍扶她站起来,那一身礼服贴在她肌肤上,好象长满针似地刺着她,每往前走一 步,她的心就绞痛一下。
客人的鼓掌声在林怡芝耳中如敲丧钟。
突然有个人影闪入她空洞的眼神中,令她心惊胆跳,连喘息都加快速度而变得困难 。
温德明的出现令场内出现紧张气氛。
正在划酒拳的李家生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小喽啰也狗仗着人势,统统围到林怡 芝前面,形成一堵人墙。
还是李太太见过世面,她不是不知道温德明的来意,儿子还是自己的,她的私心让 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统统退下!」李太太斥喝一声,李家生身边的小喽啰也不敢反抗,纷纷退出一条 路让李太太走了过来;她就站在温德明和林怡芝中间。
「温先生,如果你来喝喜酒,我是诚心的欢迎。」她的嘴角绽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 笑容。
「我--」温德明的话被人截断了。
「我们当然是来喝喜酒的!」温港生威风凛凛的走了过来,身后也跟了好几个彪形 大汉。
他出现的气势一下子就掩盖过李家生的气焰。
李太太虽是女流之辈,但却一点也不慌乱。「如果是这样,我再欢迎不过了。」
她朝李家生使了个眼色说道:「家生还不带着怡芝给我们这两位贵宾敬酒。」
李家生一副不甘心的傲慢姿态,但迫于温港生出现的架势以及李太太的吩咐,他再 不甘愿也得照做。
酒杯拿在林怡芝的手中,彷佛是个千斤鼎,好沉重。
李家生一口气喝了见底。
「少奶奶!」
阿珍的话令她好不容易才从复杂的思路中抽身出来;胭脂也掩饰不了她泛白的唇色 ;豆大的冷汗在她额头上冒出来,双手机械地将酒杯放到唇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将 酒杯的酒一仰而尽。
灼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将她仅存的片片碎心给融化成一团血水。
温德明眼中泪光闪闪。
温港生瞄了儿子一眼,迅速地招手唤来后面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的便架走温德 明。
这一切来得太快,温德明根本没想到父亲会使出这一招,等他回过神,他已被硬塞 到轿车内,左右各坐了一位彪形大汉,令他动弹不得。
隔着车窗的玻璃,林怡芝看见他不断地对她说话,可是说些什么她却无法听到。
车子扬长而去,林怡芝所有要说的话全卡在她喉中,呼吸愈来愈困难;她撩起裙摆 想追过去,但是双脚却如被钉死似地动也不动;接着,她突然就像一团软泥一样的倒了 下去……☆☆☆
林怡芝流了一整夜的泪。
沉馥和陈柔儿的泪水也没歇过。
即使事隔这么多年,她们只要想到林怡芝的遭遇莫不同掬一把泪。
「为什么怡芝就不能将过去忘记?」沉馥忿忿不平的。
陈柔儿凝视林怡芝好一会儿,眼神透露着了解。
人的一生,也许有些事可以淡忘,但也有些事就像烙印烙在心上,一直到死想忘也 忘不了。对林怡芝的一切,她感同身受;就如同邵飞一样。
当邵飞的名字再次闪过她脑子,她浑身像遭电击似地无法动弹。
这个已被遗忘许久的名字,怎么会突然在此刻记起?
突然?真的是突然吗?
「它」曾像把刀,狠狠地刺在她心中,拔出来又怕心会四分五裂,不拔却令她生不 如死。
告诉自己千次、万次,要把过去埋藏,但又谈何容易啊?!
她知道过去就如鬼魅般紧紧跟随她,有的只是自己欺骗自己。
一绺长长的发丝,顺势飘落到她鼻前,她轻易地用手指拨开,这才发现她的手不住 地颤抖。原来她是如此的在意他,不去想他--好难、好难!
午夜梦回,她都在哭泣中醒来,只因梦见了「他」。
坚强的背面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我去看看谅谅有没有踢被。」她连忙深吸口气,像逃兵似地逃离沉馥满是疑问的 注视。
原以为转移心思就不会再想他,没想到在见到女儿酷似他的脸蛋时,那种思念更是 排山倒海淹没了她,令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被打败了!不!应该说,她从来没有赢过。她还是如此想他,即使他曾经如此无 情狠心地待她。
恨他吧!恨他吧……爱他!爱他……两个意念如同两支军队,在她内心底层彼此抗 拒着,她好不容易才凑合好的心又被撕裂开来。
她还有「心」吗?
不!她早已是一个无心的人。
只因她的心在七年前就已被一个叫邵飞的人给偷走了。
☆☆☆
新婚之夜因李家生烂醉如泥而使林怡芝逃过一劫。